萬古幽人在澗阿,百年孤憤竟如何?
無人說與天隨子,春草輸贏較幾多。
《论诗三十首》原文賞析
自註:“天隨子詩:‘無多藥草在南榮,合有新苗次第生。稚子不知名品上,恐隨春草鬥輸贏。”
該詩評價晚唐詩人陸龜蒙(字魯望,號天隨子),宗廷輔《古今論詩絕句》釋曰:“陸魯望生丁末運,自以未掛朝籍,絕無憂國感憤之辭,故即所為詩微詰示諷。”這種理解既不符合元好問“要感諷,不要出怨懟”(卷五十四《詩文自警》)、“無怨懟”(卷三十六《楊叔能小亨集引》)的一貫宗旨,又不符合元好問對陸龜蒙的取舍,甚至有悖於陸龜蒙的詩文實際,實為謬論。後人未加細察,多沿襲此謬,認為元好問批評陸龜蒙遠離現實的生活及其閑逸詩風,唯有李正民征引元好問《校笠澤叢書後記》,對前兩作出了較恰切的解釋③,然尚有未盡處,故筆者不嫌辭費,再次征引如下:
龜蒙,高士也。學既博贍,而才亦峻潔,故其成就卓然為一家。然識者尚恨其多憤激之辭而少敦厚之義,若《自憐賦》、《江湖散人歌》之類,不可一二數。標置太高,分別太甚,鎪刻太苦,譏罵太過。唯其無所遇合,至窮悴無聊賴以死,故郁郁之氣不能自掩……至其自述雲:少攻歌詩,欲與造物者爭柄,遇事輒變化不一,其體裁始則陵轢波濤,穿穴險固,囚鎖怪異,破碎陣敵,卒之造平淡而後已者,信亦無愧雲。
從這段文字來看,元好問對陸龜蒙,是相當理解的,並從正反兩個方面對他作出明確有評價,可與這首論詩絕句相互參證。“多憤激之辭”、“譏罵太過”可為“百年孤憤”作註,“無所遇合,至窮悴無聊賴以死”雲雲即是“百年孤憤竟如何”的答案,可見,前兩句不是譏諷陸龜蒙“絕無憂國感憤之辭”,而是恰恰相反,是批評《自憐賦》、《江湖散人歌》之類過分孤憤的作品,是說陸龜蒙隱居山中,那麽憤激最終又能怎樣呢?
後兩句借用陸龜蒙的詩句,意義隱晦,難詳所指。古今學者一致斷定是批評陸龜蒙的閑逸平淡詩風,這顯然與元好問一貫推崇陶、謝、韋、柳一派詩風的詩學旨趣相背,所以不可信。在具體釋義時,註家多釋末句的“較”字為較量之意,如此一來,連這一句的字面意思亦不甚順暢、明了。張相《詩詞曲語詞匯釋》釋此“較”為“差”之意,最為準確。據此,後兩句的字面意思是說,沒有人告訴陸龜蒙,鬥春草的輸贏之間,究竟相差多少?其內在含義究竟為何,仍不明朗。結合《校笠澤叢書後記》和他所化用的《自遣詩》加以考察,或許能得其仿佛。《校笠澤叢書後記》批評陸詩“標置太高,分別太甚’”,而陸龜蒙“無多藥草在南榮”一詩,將藥草與一般春草分開,標榜藥草“名品上”,不應該與春草混同起來,正有此意,,所以,元好問借用該詩,可能是批評陸詩的這一缺點。转自lookup.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