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絲牽緒亂。
對滄江斜日,花飛人遠。
垂楊暗吳苑。
正旗亭煙冷,河橋風暖。
蘭情蕙盼。
惹相思、春根酒畔。
又爭知、吟骨縈消,漸把舊衫重剪。
淒斷。
流紅千浪,缺月孤樓,總難留燕。
歌塵凝扇。
待憑信,拌分鈿。
試挑燈欲寫、還依不忍,箋幅偷和淚卷。
寄殘雲、剩雨蓬萊,也應夢見。
《瑞鹤仙》原文賞析
這首夢窗詞較有特色。上闋寫江湖飄泊文人的相思之情。下闋寫女子思戀他的一片幽怨。把戀愛雙方相互思念的情感對比起來 ,別有一番藝術審美情趣。在用語上雅俗融一,屬於通俗曉暢的一類,並且和曲有相通之處。當時夢窗可能正旅住吳門(蘇州 ),季節正逢寒食。該詞表現的是距離美,反映一種彼此因消息難通而產生了隔膜的憂郁心情。古代飄泊文人對自然景物異常敏感,詞首即描寫暮春三月引起的離情別緒 。“晴絲牽緒亂”三句所寫景物有似於葉夢得《虞美人》:“落花已作風前舞。又送黃昏雨。曉來庭院半殘紅,惟有遊絲千丈裊晴空。”清明、寒食時節已經可以看到蟲類吐到春空中遊蕩的絲。第一句緒字就是離情別緒 ,朱敦儒《念奴妖》:“別離情緒。奈一番好景,一番悲戚。燕語鶯啼人乍遠 ,還是他鄉寒食。”和第三句“花飛人遠”可以互相映襯。不同的是作者還面對夕下清澈的吳江。第四句“垂楊暗吳苑”是由斜日滄江更進一步寫。吳苑是吳王闔閭所建林苑 ,包括姑蘇臺 、長洲、石城等地(見《吳越春秋》)。韋莊《憶江南》:“柳暗魏王堤”,鄧肅《南歌子》:“玉樓依舊暗垂楊,樓下落花流水自斜陽 ”,都是相似筆法。呂本中《減字木蘭花》:“花暗長堤柳暗船 ”,也喜歡用暗字,寫暮色對心情的感染。
下二句點時序:“正旗亭煙冷,河橋風暖。”旗亭是酒樓 ,煙冷點明正值寒食節。河橋是姑蘇的河橋,已是春風暖人的季節。周邦彥《瑣窗寒·寒食》:“正店舍無煙 ,禁城百五。旗亭喚酒,付與高陽儔侶。”與夢窗詞景色無異。
下一句就是寫旗亭所見歌女子 。“蘭情蕙盼”句寫在旗亭所遇歌女於顧盼間脈脈含情,周邦彥《長相思慢》:“美盼柔情”,《拜星月慢》:“水盼蘭情,總平生稀見 ”,都是同樣寫法 。但他無心理會新的相逢,卻勾起對舊相知的懷念說:“惹相思,春根酒畔。”春根就是春末,酒畔即酒肆邊。上闋結尾寫:“又爭知,吟骨縈銷 ,漸把舊衫重剪。”形容舊相知並不了解他的相思之苦,詞人因對她魂牽夢繞而形容憔悴衣帶漸寬。“又爭(怎)知”,含怨意。
下闋卻轉而寫舊相知那一邊。全從女子一面下筆:“淒斷 。流紅千浪,缺月孤樓,總難留燕。”寫女子淒涼魂斷,悵對層層細浪,漫卷殘紅,一鉤殘月伴照孤樓,象征離別後的冷清孤單,而“總難留燕”句寫女子所居之淒寂,連呢喃雙燕,也不願進樓中作巢與她相伴。女子相思之苦也到了生怨程度。下面遞進寫“歌塵凝扇”,往日歌舞紅塵 ,久已凝在舞扇上。很像周邦彥《解連環》:“暗塵鎖 ,一床弦索。”一樣是停歌罷舞 。下五句寫欲擬訣書:“ 待憑信,拌分鈿。試挑燈欲寫 ,還依不忍,箋幅偷和淚卷。”分鈿,本《長恨歌》“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這裏分鈿作永訣意解,即拚出去分金飾盒的一半給你表示從此斷絕。拌即判、拚的意思。但又很矛盾,所以說拭著挑亮燈芯,備好紙筆,卻依舊不忍,又把寫上字、滴過淚的信箋,偷偷卷起。心理層次寫得細密有秩 。顧敻《訴衷情》:“換你心 ,為我心,始知相憶深”,似乎異曲同工。
結尾寫:“寄殘雲剩雨蓬菜,也應夢見。”詞筆拓展開,以癡言囈語結束。意思是說:即使寄魂魄於蓬萊出的殘雲剩雨,也盼與你夢中相見。以幻想之語作這一片癡情的自我寬慰。
這首詞描摹詞人和情人相思的兩種不同心態,寫得恰如其分。“晴絲牽緒亂,對滄江斜日,花飛人遠。垂楊暗吳苑”,與“流紅千浪,缺月孤樓,總難留燕”等句寫景抒情 ,處處入畫,清逸動人。“蘭情蕙盼”、“箋幅偷和淚卷”等句,較通俗,有曲意,刻畫傳神。上下闋都有波折、頓挫,然後用層層遞進筆法,寫到盡致處,又化為無聲的呼喚,別有一番意在言外的藝術構思,並不是人所習見的直白鋪陳。本詞也可品出夢窗用字的特色。如“春根”一詞就很新,這同他寫溪邊有時用“溪根 ”,雲邊有時用“雲根”一樣。夢窗也善用“偷”字 ,“箋幅偷和淚卷”以偷字表現含蓄幽婉,用法極盡工巧。转自www.lookup.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