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騷》

作者:屈原  朝代:先秦  體裁:楚辭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攝提貞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覽揆余於初度兮,肇錫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汩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導夫先路。
昔三後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芷;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紂之猖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惟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忽奔走以先後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饞而齌[1]怒;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初既與余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數化。
余既茲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度蘅與方芷;冀枝葉之峻茂兮,願竢[2]時乎吾將刈;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羌內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忽馳騖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茍余情其信姱[3]以練要兮,長顑[4]頷亦何傷;攬木根以結芷兮,貫薜荔之落蕊;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纚纚[5];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雖不周於今之人兮,願依彭鹹之遺則!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余雖好修姱以鞿[6]羈兮,謇朝誶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芷;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尤未悔;眾女疾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忳[7]郁邑余挓[8]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屈心而抑誌兮,忍尤而攘詬;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聖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步余馬於蘭臯兮,馳椒丘且焉止息;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修吾初服;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忽反顧以遊目兮,將往觀乎四荒;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
女媭[9]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予。
曰:“鮌婞[10]直以亡身兮,終然殀乎羽之野;汝何博謇[11]而好修兮,紛獨有此姱節;薋菉葹[12]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眾不可戶說兮,孰雲察余之中情;世並舉而好朋兮,夫何煢獨而不予聽。
”依前聖以節中兮,喟憑心而歷茲;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陳詞:“啟《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不顧難[13]以圖後兮,五子用乎家巷;羿淫遊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而不忍;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後辛之菹醢兮,殷宗用之不長;湯禹儼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舉賢才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皇天無私阿兮,攬民德焉錯輔;夫維聖哲以茂行兮,茍得用此下土;瞻前而顧後兮,相觀民之計極;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阽余身而危死兮,攬余初其猶未悔;不量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時之不當;攬茹蕙以掩涕兮,霑余襟之浪浪。
跪敷衽以陳詞兮,耿吾既得中正;駟玉虬以乘鹥[14]兮,溘埃風余上征;朝發軔於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匆迫;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飲余馬於鹹池兮,總余轡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鸞皇為余先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吾令鳳鳥飛騰夕,繼之以日夜;飄風屯其相離兮,帥雲霓而來禦;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世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將濟於白水兮,登閬風而緤[15]馬;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溘吾遊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吾令豐隆乘雲兮,求宓[16]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結言兮,吾令蹇修以為理;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繣[17]其難遷;夕歸次於窮石兮,朝濯發乎洧盤;保厥美以驕傲兮,日康娛以淫遊;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覽相觀於四極兮,周流乎天余乃下;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吾令鴆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雄鳩之鳴逝兮,余猶惡其佻巧;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欲遠集而無所適兮,聊浮遊以逍遙;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理弱而媒拙兮,恐導言之不固;世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閨中既已邃遠兮,哲王又不寤;懷朕情而不發兮,余焉能忍此終古。
索藑[18]茅以筳篿[19]兮,命靈氛為余占之;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思九州之博大兮,豈惟是其有女?
曰:勉遠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20]?
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世幽昧以昡曜兮,孰雲察余之善惡;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戶服艾以盈要[21]兮,謂幽蘭其不可佩;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
蘇糞壤以充幃兮,謂申椒其不芳。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巫鹹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22]之;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並迎[23];皇剡剡其揚靈兮,告余以吉故;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榘鑊之所同;湯禹嚴而求合兮,摯咎繇而能調;茍中情其好[24]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說[25]操築於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寧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恐鵜鴂[26]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何瓊佩之偃蹇兮,眾薆[27]然而蔽之;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時繽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余既以蘭為可侍兮,羌無實而容長;委厥美以從俗兮,茍得列乎眾芳;椒專佞以慢韜兮,樧[28]又欲充夫佩幃;既幹[29]進而務入兮,又何芳之能祗;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沫;和調度以自娛兮,聊浮遊而求女;及余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
靈芬既告余以吉占兮,歷吉日乎吾將行;折瓊枝以為羞兮,精瓊爢[30]以為粻[31];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邅[32]吾道夫昆侖兮,路修遠以周流;揚雲霓之晻藹兮,鳴玉鸞之啾啾;朝發軔於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極;鳳皇翼其承旗兮,高翺翔之翼翼;乎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麾蛟龍使梁津兮,詔西皇使涉予;路修遠以多艱兮,騰眾車使徑待[33];路不周以左轉兮,指西海以為期;屯余車其千乘兮,齊玉轪[34]而並馳;駕八龍之蜿蜿兮,載雲旗之委蛇[35];抑誌而弭節兮,神高馳之邈邈[36];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37]樂;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
亂曰: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既莫足為美政兮,吾將從彭鹹之所居。

《离骚》原文賞析

[1]音“期”
[2]音“四”
[3]音“誇”
[4]音“鹹”
[5]音“索”
[6]音“幾”
[7]音“屯”
[8]音“叉”
[9]音“須”
[10]音“幸”
[11]音“講”
[12]音“辭錄施”
[13]難,去聲
[14]音“義”
[15]音“謝”
[16]本音“覓”,此處通“伏”
[17]音“畫”
[18]音“瓊”
[19]音“ 專”
[20]音“汝”
[21]音“邀”
[22]音“邀”
[23]迎,亦作“迓”
[24]好,去聲
[25]音“ 悅”
[26]音“決”
[27]音“愛”
[28]音“殺”
[29]幹,陰平
[30]音“迷”
[31]音“ 章”
[32]音“沾”
[33]音“ 持”
[34]音“代”
[35]音“ 儀”
[36]音“末”
[37]音“ 偷”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1.民生:泛指人生,包括屈原自己。艱:艱難。(胡念貽《楚辭選註及考證》39頁,嶽麓書社,1984年版)

2.屈賦諸民字,不可概說為民眾,有泛稱一般人之義,如“民生”“民德”“民心”“民好惡”“民尤”等民字,作為一般人說,於句義更當也。(劉永濟《屈賦音註詳解》34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

3.《漢書·高帝紀》“喟然大息”,大音泰。大亦長也,言長嘆息而出氣也。民生即人生,本書多以民代人。民生多艱,蓋指廣大楚國人之遭遇而言。(遊國恩主編《離騷纂義》第130頁,中華書局,1980年版)

余雖好修以羈兮,謇朝誶而夕替。

1.謹按:蓋此句修與羈本為對文,一言其美好,一言其謹飭,皆屈子自謂也。

朝誶夕替,謂讒言朝進,宗臣夕疏,此當有所指,或即追述上官奪稿之事。舊解以為朝諫而夕被廢,與屈子初為左徒時甚為懷王信任不合。(遊國恩主編《離騷纂義》135頁。此說與課本不同)

2.汪瑗曰:好,愛也。修皆美好貌。以美女自喻,謂修潔而美也。(同上)

3.王逸曰:誶,諫也。替,廢也。故朝諫謇謇於君,夕暮而身廢棄也。(同上)

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

1.王逸曰:靈修,謂懷王也。浩猶浩浩,蕩猶蕩蕩,無思慮貌也。

謹按:蓋王逸凡詮解文字,常據上下詞義以求合……此註就不察民心言,故釋為無思慮貌。(遊國恩主編《離騷纂義》141頁)

2.浩蕩:本訓水大貌,此處引申為放縱自恣,反復無常,不知深思熟慮。又姜亮夫謂:“浩蕩,猶今言荒唐耳,一聲之轉也,今言胡塗,即王註無思慮之義。”(袁梅《屈原賦譯註》34頁,齊魯書社1983年版)

3.浩蕩,言君心之縱放,如水之浩蕩無涯,靡所底止也,狂惑不定之意。(汪瑗《楚辭集解》49頁,北京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

1.顧成天曰:此言仕路不能行其道,隱居獨善庶乎可也。蓋敘自放之由。又曰:前言九死未悔,至此不能不悔,兩悔字緊應。

謹按:自此以下,至芳菲菲其彌章二十句,亦設辭也。相道者,以視察路途比審擇自處之道也。(遊國恩《離騷纂義》157頁)

2.悔,追悔也。相,顧視也。道,路也……此章以行路為譬,實悔其初輕出仕,而欲將隱去耳,非設言也。(汪瑗《楚辭集解》52頁)

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

1.王逸曰:芳,德之臭也。《易》曰:其臭如蘭。澤,質之潤也。言我外有芬芳之德,內有玉澤之質,二美雜會,兼在於己,而得施用,故獨保明其身,無有虧歇而已。所謂道行則兼善天下,不用則獨善其身。

朱冀曰:芳是香氣,比君子誌行芳潔;澤是粉澤,比小人聲聞過情。雜糅雲者,黨人用事,所以人品真偽混淆,惟我光明之天質,未致因而虧損也。(遊國恩《離騷纂義》173頁。此說與課本不同)

2.魯筆《楚辭達》說:“澤,垢澤,指小人汙穢者。言世雖汙潔不分,而我在躬之清明如故,不因世而少變也。”屈原作品裏用“糅”字,有時是指性質相反的兩個事物糅合在一起,如《懷沙》的“同糅玉石”。有時並不是指相反的事物,如《橘頌》的“青黃雜糅”,青、黃二者都美,並非一美一惡。

(胡念貽《楚辭選註及考證》298頁)
《離騷》是《楚辭》篇名,屈原的代表作,是中國古代最長的抒情詩。王逸《楚辭章句》題作《離騷經》,宋代洪興祖在《楚辭補註》中指出:“蓋後世之士祖述其詞,尊之為經耳。”也有人稱之為《離騷賦》,或簡稱《騷》。自漢迄南北朝,《離騷》又常被舉作屈原全部作品的總稱。在文學史上,還常以“風”“騷”並稱,用“風”來概括《詩經》,用“騷”來概括《楚辭》。

關於《離騷》篇名的涵義,古今各家說法不一。司馬遷在《史記·屈原列傳》中釋為“離憂”。班固在《離騷贊序》中釋為“遭憂”。王逸在《楚辭章句》中釋為“別愁”。後人多各從其一說。近世學者,則有人據《大招》“伏戲《駕辯》,楚《勞商》只”及王逸註“《駕辯》《勞商》,皆曲名也”,認為“勞商”與“離騷”均系雙聲字,“離騷”即“勞商”之轉音,因而推論《離騷》本為楚國古樂曲名。

關於《離騷》的寫作年代,司馬遷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說:“屈原放逐,著《離騷》。”則當作於放逐以後。今人對此說法不一,有說作於懷王世被疏以後,有說作於頃襄王世被放以後,有說作於懷王末頃襄王初,有說始作於懷王時而作成於頃襄王初,迄無定論。

關於《離騷》的創作緣由,司馬遷在《史記·屈原列傳》中引劉安《離騷傳》說:“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又說:“屈原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屈原的“憂愁幽思”和怨憤,是和楚國的政治現實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離騷》就是他根據楚國的政治現實和自己的不平遭遇,“發憤以抒情”而創作的一首政治抒情詩。由於其中曲折盡情地抒寫了詩人的身世、思想和境遇,因此也有人把它看作是屈原生活歷程的形象記錄,稱它為詩人的自敘傳。

《離騷》作為長篇巨著,所表現的思想內容是極其豐富的。關於它的內容層次,歷來也有各種各樣的分法。大致說來,詩的前面部分是從自己的世系、品質、修養和抱負寫起,回溯了自己輔佐楚王所進行的改革弊政的鬥爭及受讒被疏的遭遇,表明了自己決不同流合汙的政治態度與“九死未悔”的堅定信念;中間部分是借女勸告、陳詞重華,總結歷史上興亡盛衰的經驗教訓,闡述了“舉賢授能”的政治主張,並從而引出神遊天地、“上下求索”的幻想境界,表現了對理想的執著追求;最後部分是在追求不得之後,轉而請靈氛占蔔、巫鹹降神,詢問出路,從中反映了去國自疏和懷戀故土的思想矛盾,而在升騰遠遊之中,“忽臨睨夫舊鄉”,終於不忍心離開自己的祖國,最後決心以死來殉自己的理想。前一部分作為對往事的追憶,偏重於敘寫現實;後兩部分作為對未來的探求,偏重於馳騁想象,最後則以回到現實結束全篇。詩中通過這樣的抒寫,塑造了具有崇高品格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反映了詩人實施“美政”、振興楚國的政治理想和愛國感情,表現了詩人修身潔行的高尚節操和嫉惡如仇的鬥爭精神,並對楚國的腐敗政治和黑暗勢力作了無情的揭露和斥責。

《離騷》是屈原用他的理想、遭遇、痛苦、熱情以至於整個生命所熔鑄而成的宏偉詩篇,其中閃耀著詩人鮮明的個性光輝,這在中國文學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離騷》的創作,既植根於現實,又富於幻想色彩。詩中大量運用古代神話和傳說,通過極其豐富的想象和聯想,並采取鋪陳描敘的寫法,把現實人物、歷史人物、神話人物交織在一起,把地上和天國、人間和幻境、過去和現在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瑰麗奇特、絢爛多彩的幻想世界,從而產生了強烈的藝術魅力。詩中又大量運用“香草美人”的比興手法,把抽象的意識品性、復雜的現實關系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來。
(選自《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

據王泗原校釋本,《離騷》有372句,分為93節,共2 464字。

從“長太息以掩涕兮”至“固前聖之所厚”,這七節述懷,也揭示“朝誶而夕替”(朝進諫而夕見斥)的原因,表達“九死其猶未悔”的意誌。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發感慨,同情人民生活艱難。“民生”也可解釋為“人生”,那就感慨“人生艱難”了。這兩句承上啟下。

屈原一心實現“美政”,改革時弊,可“朝誶而夕替”,為什麽?

“余心之所善兮”,愛用香蕙作佩帶,又喜采集芳芷。

“眾女嫉余之蛾眉”,君王“終不察夫民心”。

“固時俗之工巧兮”,“背繩墨以追曲”。

自己從善愛美,小人投機、追曲;“眾女”“謠諑”,君王“不察”,而自己“不忍為此態”,不願同流合汙。“鷙鳥”固然不群,“異道”怎能相安?屈原“屈心而抑誌兮,忍尤而攘詬。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聖之所厚”。遵照前聖所厚,屈誌忍辱,保持清白,獻身正道。

從“悔相道之不察兮”至“豈余心之可懲”,這六節反省,檢查自己的行為,表現追求美德、體解不悔的高尚品德。

“悔相道之不察”,這裏有假設意味,並不是真悔,而是反省:是否沒有看清道路,返回去呢?

承著反省的思路,檢查自己的進退、制衣、佩飾,眾人“不吾知其亦已兮”,而自己“余情其信芳”,“昭質其猶未虧”。遊目反顧,自己衣飾更加“芳菲菲其彌章”,光彩照人。“余獨好修以為常”,意誌更加堅定,信仰更加明確。四馬分體,也改變不了自己。難道“我”的好修之心是可以懲罰的嗎?反省明誌,鬥誌彌堅。這後六節以退為進,更表現出詩人追求美政、美德而九死未悔的精神和品德。

詩人在述懷反省中表現出高尚的品德和愛國情懷。

剛正不阿,一身正氣: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聖之所厚。

嫉惡如仇,不同流合汙: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

潔身自好,自我完善: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

堅持真理,獻身理想: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憂國憂民,熱愛祖國: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熟讀背誦這些閃光的詩句,並化為自己的精神力量。

《離騷》是我國最早的浪漫主義詩歌傑作。詩人謳歌理想,發揮想象,塑造自己美好的形象。詩中多用比喻和對偶,語言生動形象,節奏鮮明,富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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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高陽:楚之遠祖,即祝融吳回。苗裔:遠末子孫。(2)朕:我。皇考:太祖。伯庸:屈氏始封君,西周末年楚君熊渠的長子,被封為句亶王,在甲水邊上。屈氏即甲氏。(3)攝提:攝提格的省稱。木星(歲星)繞日一周約十二年,以十二地支來表示,寅年名攝提格。貞:正當。孟陬(zou1鄒):夏歷正月。(4)皇:皇考。覽:觀察 。揆:揣測。(5)肇(zhao4兆):借作"兆",卦兆。錫:賜。(5+)屈原名平,字原。"正則"是闡明名平之義,言其公正而有法則,合乎天道;高平的地叫做原,"靈均",是字原之義,言其靈善而均調。(6)紛:盛多的狀。(7)重(chong2蟲):加。脩:同"修",美好。(8)扈:披。江離:即江蘺,一種香草。辟:系結,為"絣"字之借。芷:白芷,一種香草。
(9)汩(yu4玉):水流急的樣子,這裏形容流逝的時光。(10)與:等待。(11)搴(qian1千):摘。阰(pi2皮):山坡。(12)攬:采。宿莽:一種可以殺蟲蠹的植物,葉含香氣。楚人名草曰"莽",此草終冬不死,故名。即今水莽草。
(13)淹:停留。
(14)三後:即楚三王。西周末年楚君熊渠封其三子為王:長子庸為句亶王,為屈氏之祖;仲子紅為鄂王,為楚王族;少子執疵為越章王。當時楚國空前強大。
(15)憚(dan4旦)殃:害怕災禍。
(16)皇輿:君王的輿輦,這裏比喻國家。敗績:作戰時戰車傾覆,也指戰爭失敗。
(17)荃(quan2全):香草名,喻君。
(18)齌(ji4記)怒:暴怒。
(19)固:本來。謇(jian3剪)謇:忠直敢言的樣子。
(20)靈脩:楚人對君王的美稱。
(21)成言:彼此約定。
(22)數(shuo4爍):屢次。
(23)畹(wan3宛):楚人地畝單位,一畹等於三十畝。
(24)畦(qi2其):田壟。留夷、揭車:皆香草名。
(25)杜蘅:香草名。
(26)冀:希望。
(27)俟(si4寺):等待。刈(yi4義):收割。
(28)憑:飽滿。猒(yan4厭):同"厭",滿足。
(29)羌:楚人發語詞,表反問和轉折語氣。恕己以量人:寬恕自己而苛求他人。
(30)茍:假如。姱(kua1誇):美。練要:精誠專一。(31)顑頷(kan3 han3坎喊):食不飽而面黃肌瘦的樣子。
(32)擥(lan3攬):同"攬",采摘。(33)貫:貫穿。薜荔:一種蔓生香草。之:此處同"其"。(34)菌桂、蕙:皆香草。(35)索:搓為繩。胡繩:即結縷,一種香草,蔓狀,如繩索,故名。纚(xi3洗)纚:本義為多毛的樣子。
(36)謇:發語詞。法:效法。前脩:前代賢人。
(37)服:佩,用。(38)周:合。
(39)彭鹹:楚先賢,其人"處有為,出不茍",不與世俗同流合汙。
(40)太息:嘆息。掩:拭。涕:淚。
(41)雖:借作"唯"。鞿羈:自我約束。
(42)誶(sui4碎):進諫。替:解職。
(43)纕(xiang1香):佩帶。
(44)申:重,加上。
(45)浩蕩:誌意放吹難印?BR>(46)娥眉:細長的眉,謂如蠶蛾之眉(觸角),此處喻美好的容貌。
(47)謠諑(zhuo2啄):讒毀。
(48)工:善於。(49)偭(mian4面):面對著。規:畫圓的工具。矩:畫方的工具。錯:措施,設置。(50)繩墨:準繩與墨鬥。(51)周容:茍合以取容。
(52)忳(tun2屯):憤懣。郁邑:同"郁悒",心情抑郁不伸的樣子。侘傺(cha4 chi4岔赤):失神而立。
(53)溘(ke4刻):忽然。
(54)鷙鳥:即摯鳥,指雎鳩,以其性專一,雌雄摯而有別。
(55)圜(yuan2圓):同"圓"。
(56)尤:過錯。攘:取。詬(gou4夠):辱。
(57)伏:同"服",引申為保持。死直:為正直而死。
(58)厚:看重。
(59)相:察看。察:仔細看。
(60)延佇:引頸而望。
(61)臯:水灣邊。
(62)焉:於是。
(63)進:指進入朝廷。不入:未能進去。離:通"罹",遭受。
(64)制:裁制衣服。
(65)茍:誠,果真。信:確實。
(66)岌(ji2及)岌:高聳的樣子。
(67)陸離:長的樣子。
(68)雜糅(rou2柔):交混。
(69)章:同"彰",明顯。
(70)懲:受戒而止。
(71)女媭(xu3許):傳說為屈原的姊。嬋媛:嘆息,情緒激動。(72)申申:反覆地。詈(li4利):罵。(73)鮌(gun3滾):同"鯀",遠古傳說中人物,堯臣,禹父。婞(xing4幸)直:剛直。亡:一本作"忘"。(74)殀(yao3咬):早死。羽:羽山。
(75)博謇:在各種事上都說實話。(76)紛:多。節:"飾"字之誤。(77)薋(ci2瓷):聚積。菉葹(lu4 shi1錄施):菉,生芻;葹,枲耳。皆普通的草。(78)判:判然,分得清清楚楚。離:棄去。服:佩帶。
(79)孰:誰。雲:還。中情:內心。
(80)舉:起。朋:朋黨。
(81)煢(qiong2窮):孤獨。
(82)節中:折中,評判。
(83)喟(kui4潰):嘆息。憑心:憤懣。歷:逢。
(84)濟:渡。沅湘:二水名,在今湖南省。征:行。(85)重華:舜的號。
(86)啟:禹之子,夏代君主。九辯、九歌:皆樂章名。此處"辯"、"歌"皆用為動詞。(87)夏:夏朝。康娛:逸樂。(88)五子:啟的五個兒子。據《竹書紀年》,啟放其季子武觀,後武觀以西河叛,則五子內訌起。此句"失"當作"夫",其下"乎"字為衍文,蓋為註"夫"字之義者,當刪。巷:借為"訌",家訌,內訌。(89)羿:相傳為有窮國君,夏太康時因夏亂而奪取夏政權。淫:過甚。佚:放縱。畋(tian2田):打獵。(90)封狐:大狐。(91)亂流:邪亂。鮮(xian3顯):少。終:善終。(92)浞(zhuo2濁):寒浞,本為羿相,慫恿羿放縱遊樂畋獵,又拉攏羿周圍的人,愚弄其民,殺了後羿。貪:強取。家:妻室。(93)澆(ao4奧):寒浞之子,很有武力。強圉(yu4玉):堅甲。(94)厥:其。
(95)夏桀:夏朝的最後一王。(96)遂焉:終於。(97)後辛:殷紂王之名,商朝最後一王。菹醢(zu1 hai3租海):剁成肉醬。紂王曾對臣下用此酷刑。(98)宗:宗祀。用:因。
(99)湯:商湯,商代開國之君。禹:夏啟的父親,為夏朝的建立奠定了基礎。儼(yan3掩):嚴肅。祗(zhi1之)敬:恭敬謹慎。(100)周:指周初的文王、武王等。(101)舉:選拔。授能:把職務交給有能力的人 。(102)繩墨:喻法度。頗:偏差。
(103)阿(e1婀):偏袒。
(104)錯:通"措",設置,給予。
(105)維:通"唯"。哲:聰慧的人。
(106)茍:庶幾,或許。用:享。下土:天下。
(107)相(xiang4向)觀:觀察。計:謀慮。極:終極。計極指謀慮之最終歸向。
(108)服:同"用"的意思一樣,享有,擁有。
(109)阽(dian4店):近邊欲墜的意思。危死:幾乎死。
(110)量:度量。鑿(zuo4作):器物上安插榫頭的孔眼。正:修改。枘(rui4銳):榫頭。
(111)曾(cang2層):一次次。歔欷(xu1 xi1虛希):抽泣。(112)當:值。不當,沒遇上。(113)攬:持著。茹:柔。(114)沾:浸濕。浪(lang2狼)浪:滾滾。
(115)敷:鋪。衽(ren4任):衣襟。(116)耿:光明。(117)駟:駕車的四匹馬。這裏用為動詞。玉:白色。虬(qiu2求):龍。椉(cheng2乘):同"乘"。鷖(yi1醫):一種群飛的鳥,身五彩。(118)溘(ke4刻):突然。埃風:卷著塵埃的風。
(119)軔(ren4刃):停車時抵住車輪的木頭,發車時將它撤去叫發軔。蒼梧:即九疑山,在今湖南寧遠,舜葬此。(120)縣圃:神話中的地名,在昆侖山中層。縣,同"懸"。(121)瑣:"藪(sou3擻)"字之借,指草澤。靈藪,神仙所聚澤圃之地。(122)羲和:神話中給太陽駕車者。弭節:按節徐步。節,以竹竿和羽毛制成的信節,路途通信之用。(123)崦嵫(yan1 zi1煙茲):神話中山名,日入之處。迫:近。(124)曼曼:通"漫漫",路很長的樣子。修:長。
(125)飲(yin4印):使喝水。鹹池:神話中日浴之處。(126)總:綰結在一起。轡(pei4配):韁繩。扶桑:神話中長在東方日出處的一種樹。(127)若木:神話中長在昆侖最西面日入處的一種樹。拂:遮蔽。(128)相羊:徜徉,隨意徘徊。
(129)望舒:為月神駕車者。
(130)飛廉:風神。屬(zhu3主):跟隨。
(131)屯:聚合。離(li4麗):通"麗",附麗,靠攏。(132)禦(ya4迓):通"迓",迎接。
(133)紛總總:多而紛亂的樣子。離合:忽聚忽散。(134)斑:色彩駁雜的樣子。陸離:參差。
(135)閽(hun1昏):守門人。關:門閂。
(136)閶闔(chang1 he2昌河):天門。
(137)曖曖:日光昏暗的樣子。罷:完了。
(138)混(hun4混)濁:混亂汙濁。
(139)閬(lang4浪)風:神話中地名,在昆侖山上。緤(xie4泄):系住。
(140)女:神女,喻理想的人物,知音。
(141)榮華:花。
(142)下女:下界女子,相對於高丘而言。詒(yi4義):同"貽",贈送。
(143)豐隆:雷神。(144)宓(fu2伏)妃:神話中的人名,伏羲氏之女,洛水之神。(145)蹇脩:聲樂,徒鼓鐘謂之脩(修),徒鼓磐謂之蹇。此用章炳麟之說,見《菿(dao4到)漢閑話》。理:媒。
(146)緯繣(hua4畫):本義為乖戾,此訓執拗。難遷:難以說動。
(147)次:住宿。窮石:山名,在今甘肅張掖。
(148)洧(wei4為)盤:神話中水名,出崦嵫山。
(149)四極:四方的盡頭。(150)周流:遍行。(151)瑤臺:玉臺。偃蹇:夭矯上伸的樣子。(152)有娀(song1松):傳說中古部族名。佚:美。有娀氏美女簡狄住在高臺上,成帝嚳(ku4庫)之妃,生契,為商人之祖。
(153)鴆(zhen4振):鳥名,羽有毒。
(154)詒:此處指禮物、聘禮。
(155)高辛:高辛氏,指帝嚳。
(156)集:棲止。(157)少康:夏後相之子。相被過、澆殺死,相妻逃至有仍生少康。少康又逃到有虞,娶了國君的兩個女兒,借助有虞的力量恢復了夏朝。(158)二姚:有虞氏二女,有虞姚姓。
(159)閨:女子居處。指上述諸女而言。以:通"已",甚。
(160)終古:永久。
(161)索:討取。藑(qiong2窮)茅:一種可用來占蔔的草。以:與。筳篿(ting2 zhuan1廷專):用來占蔔的竹片。(162)靈氛:古代神巫。(163)此"曰"與下一"曰"之後皆卦辭。重加"曰"字表強調。(164)慕:"莫念"二字之誤。"念之"與上"占之"押韻。(165)九州:古代中國分為九州,後以"九州"指全中國。(166)是:此,指楚國。(167)勉:努力。(168)釋:放。
(169)故宇:舊居。
(170)昡曜:日光強烈,此處指眼光迷亂。
(171)服:佩。艾:艾草。要(yao1腰):通"腰"。
(172)珵(cheng2程):美玉。
(173)蘇:取。 幃(wei2韋):佩帶的香囊。
(174)巫鹹:上古神巫。
(175)糈(xu3許):精米。要(yao1腰):攔截,這裏是迎候之意。
(176)翳(yi4義):遮蔽。備:都。
(177)九疑:指九疑山的神。
(178)皇剡(yan3掩)剡:閃光的樣子。
(179)吉故:吉利的故事。
(180)榘(ju4巨):同"矩",畫方的器具。矱(huo4獲):尺度。榘矱喻準則、法度。(181)嚴:嚴肅恭謹。(182)摯:伊尹名,商湯的賢相。咎繇(gao1 yao2高姚):即臯陶,夏禹的賢臣。調:諧調。
(183)行媒:作媒的使者。
(184)說(yue4悅):傅說,殷高宗時賢相。築:打土墻用的搗土工具。
(185)呂望:姜太公,本姓呂,名尚,曾被稱為太公望。鼓:鳴。(186)寧戚:春秋時衛人,曾在齊東門外作小商,齊桓公夜出,值寧戚餵牛,扣角而歌其懷才不遇,桓公與之交談後,任用為相。(187)該:備,充當。該輔,備位於輔佐大臣之列。
(188)及:趁著。晏:晚。
(189)央:盡。
(190)鵜鴂(ti2 jue2啼決):鳥名,即杜鵑,鳴於春末夏初,正是落花時節。
(191)瓊佩:瓊玉的佩飾。偃蹇:屈曲樣子。
(192)薆(ai4愛):隱蔽的樣子。
(193)諒:信實。
(194)蕭:青蒿。
(195)羌:乃。容:外表。長:好。
(196)委:丟棄。
(197)茍:茍且。
(198)慢慆(tao1濤):傲慢。
(199)榝(sha1沙):亞落葉喬木,果實為裂果,又名食茱萸。佩幃:香囊。
(200)幹:求。務:致力。(201)祗:振。
(202)流從:一作"從流"。
(203)茲:此,指以上所述憂患。
(204)沬(mei4昧):通"昧",暗淡。
(205)和:調節使和諧。調(diao4吊):佩玉發出的聲響。度:行進的節奏,由車上鑾鈴的聲響顯示之。(206)壯:盛。
(207)歷:選擇。
(208)羞:肉幹。
(209)精:舂,搗米粟。粻(zhang1張):糧。
(210)邅(zhan1沾):轉。(211)揚:舉。雲霓:雲霓作的旗,即下文的"雲旗"。晻藹(yan3 ai3掩矮):因雲霓之旗遮蔽而光線變暗的樣子。(212)鸞:通"鑾",安在車上或掛在馬鑣上的鈴鐺。
(213)翼:展翅。
(214)翼翼:整齊的樣子。
(215)流沙:指西方沙漠之地,在昆侖以東,因沙漠隨風而動,故稱。(216)赤水:神話中水名,源於昆侖山東南。容與:徘徊不進。(217)麾(hui1揮):指揮。梁:橋,此處用為動詞,架橋。津:渡口。(218)詔:命令。西皇:主西方之神。涉:渡過,此處為使動用法。(219)騰:傳告。徑:捷徑,此處指抄小路。(220)不周:神話中山名。(221)西海:傳說中西方之海。期:約定,此處指約定的地點。
(222)屯:聚集。(223)軑(dai4代):車轂端的帽蓋。(224)婉婉:同"蜿蜿",龍馬前後相連,蜿蜒而行的樣子。(225)委蛇(wei1 yi2逶迤):卷曲飄動的樣子。
(226)邈邈:高遠的樣子。
(227)韶:即《九韶》,傳說為虞舜時的樂舞。
(228)假:借。婾(yu2愉):同"愉"。
(229)陟陞(sheng1升):升。皇:皇祖,先祖。赫戲:光耀。(230)臨:居高臨下。睨(ni4逆):斜視。舊鄉:指鄢郢。(231)蜷局:屈曲。
(232)故都:指郢都。

我是古帝高陽氏的後裔,
屈氏的太祖叫做伯庸。
歲星在攝提格的建寅之月,
當庚寅的一天我便降生。

太祖根據我初生時的氣度,
通過卦辭賜給我嘉美的大名。
賜給我的名為"正則",
賜給我的字為"靈均"。

我已經具有這樣多內在的美德,
我還要培養優異的才能。
披上了江蘺和系結起的白芷,
又編織起秋蘭佩帶在身。

時光像流水總是追趕不上,
我怕這年歲不能將我等待。
早上到山坡上摘了木蘭花,
黃昏時又到洲渚把宿莽采。

太陽月亮不停運行忙忙碌碌,
春天秋天循環往復互相替代。
想到草木也有雕零之時,
便擔心美人年衰老邁。

不趁著盛壯之年拋棄惡德,
君王啊為什麽不改變態度?
乘著駿馬盡情地奔馳,
來吧我願做向導在前開路!

  第一段。通過自敘的筆法,提出了積極用世的人生觀:首先追溯世系,表明自己是楚國宗室之臣;詳紀生年和名、字的由來,強調稟賦的純美。這和愛國主義思想結合起來,就成為屈原生命中進步的動力。奠定了他那種堅強不屈的戰鬥性格的基礎。接著敘述他對待生活的態度。由於熱愛生活,所以特別感到時間的易逝,生命的短暫;因而孜孜不倦地培養品德,鍛煉才能,來充實自己的生活。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遠大的理想,明確的目標,在楚國政治改革中,貢獻出自己一份力量。

當初楚三王德行純潔精粹,
本來就擁有很多賢俊之士。
夾雜著香草申椒和菌桂,
難道僅僅是聯綴蕙草白芷?

聖王堯舜那麽光明耿直,
遵循著正道找到治國途徑。
昏君桀紂如此放縱敗德,
只想走捷徑弄得步履窘困。

那些結黨營私者貪圖享樂,
政治昏暗前途充滿危險。
我難道害怕自身遭受災殃,
擔心的是社稷覆亡不遠。

我匆匆奔走在君王前後,
為趕上聖明先王的步伐。
君王不體察我的一片忠心,
反而聽信讒言怒氣大發。

我本知正直敢言會惹禍端,
但忍下心來不能放棄。
指著九重天宇為作明證,
確實是為君王我才如此。

當初已經同我有所約定,
後來又反悔另有主張。
離開朝廷我並不感到為難,
傷心的是君王反覆無常。

  第二段。承接上文,闡明自己的政治觀點和立場,以及事君不合的經過。首先述三後以戒今王,接著陳堯舜以示典範。在古代社會裏,凡是具有政治抱負的士大夫,他們的理想都必然寄托在最高統治者的身上,因而屈原就必須爭取楚懷王的合作,首先是取得他的信任。可是懷王的態度是不堅定的。這一矛盾的存在,就展開了屈原和“偷樂”的“黨人”之間的劇烈鬥爭;同時,懷王的聽信讒言,也就決定了屈原政治上的客觀遭遇,為下文提出張本。

我已播種了九畹秋蘭,
又栽上了百畝香蕙。
畦壟上種留夷和揭車,
還套種杜衡芷草點綴。

希望這些香草枝葉茂盛,
願等到收獲時我來割取。
即使枯萎了也沒什麽可怕,
痛心的是眾香草一片荒蕪!

小人們競相鉆營十分貪婪,
索求財物名位總不滿足。
他們放縱自己而苛求他人,
個個動著壞心思滿懷嫉妒。

急急忙忙奔走追逐私利,
這不是我心中著急的事情。
老邁之年漸漸地逼近,
我深恐此生難留下美名。

早上飲了木蘭墜下的露水,
晚上吃著秋菊落下的花瓣。
只要我的情感確實美好專一,
長期面黃肌瘦也不必傷嘆!

采了木蘭的根須綰結白芷,
用薜荔來貫穿落下的花蕊。
弄直了菌桂聯綴香蕙,
將胡繩草搓成條索垂垂。

我效法前代的那些賢人,
這不是世俗之人所願做。
雖然不合於當今庸人的看法,
願依照彭鹹遺留的準則。

我長長嘆息不斷地拭淚,
哀傷人生的路途如此艱難。
我只是喜好美潔能自我約束,
卻早上直諫晚上就被斥貶。

我因為佩帶蕙草而被解職,
又因為采摘白芷而被加罪。
但只要是我所向往喜歡的,
即使死去九次也不會後悔!

怨君王太放蕩邪僻,
始終不知考察民心。
一群壞女人嫉妒我的嫵媚,
竟造謠中傷說我好淫。

時俗本就喜歡投機取巧,
規矩既違背措施又變更。
離開準繩墨鬥追求邪曲,
以茍合取容作為處世標準。

憤懣抑郁我失神而立,
唯獨我現在如此窮困。
寧肯忽然死去讓靈魂飄泊,
我不忍做出醜態茍且偷生!

性情專一的雎鳩不合於群,
在以前的時代就是如此。
方的圓的怎麽能夠吻合,
誌趣不同哪會相安無事?

內心委屈強自壓抑情誌,
忍受罪名而遭小人侮辱。
保持清白為正道而死,
正是為前代聖賢所推許。

  第三段。敘述自己在政治鬥爭中的客觀遭遇,並分析其原因。綜合起來,有下面幾層:第一,政治上的改革,單靠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除了爭取君王的合作,必須培植人才,廣結同誌,共赴其成。屈原在這方面作了充分的準備。可是想不到“眾芳蕪穢”,致使他的計劃落空,陷於孤立。第二,指出了他和“黨人”之間的矛盾的根本原因。他們之所以勾心鬥角,排除異己,只不過是為了個人的利益;而屈原的堅持理想,則是為了“恐修名之不立”,“哀民生之多艱”。這裏,他強調法度繩墨,進一步提出他的法治思想;這和腐化沒落的貴族勢力絕不相容,因而這一鬥爭是不可調和的。第三,在這樣不可調和的鬥爭中,懷王的昏庸糊塗,“不察民(人)心”,不辨黑白,助長了邪氣的高漲,造成了群小進讒的有利條件。第四,從邪正不能相容,預測自己前途遭遇的必然性;強調不屈服、不妥協的頑強精神,並準備為此而不惜作任何犧牲。下文展開了劇烈的思想鬥爭而終於取得勝利,就是確立在這樣一個堅實基礎上的。

後悔當初把路看得不仔細,
引頸遠望我要馬上回返。
調轉我的車頭折向舊路,
趁著迷失方向還不太遠。

解轡放我的馬在蘭臯散步,
又在椒丘奔馳後休息一陣。
想邁進難以前行反而獲罪,
只有重理我當初衣服而退隱。

裁剪荷葉制成綠色的上衣,
縫綴荷花再把它制成下裳。
沒有人了解我也毫不在乎,
只要我內心情感確實芬芳。

讓我的切雲冠高高聳起,
讓我的佩飾長長垂地。
內在芳香與外表光澤糅合,
只有我光明的品質沒有毀棄。

忽然回過頭來縱目眺望,
決定去四方荒遠之地探察。
佩飾五彩繽紛花樣繁多,
香氣更新鮮濃烈向周圍散發。

人生各有所喜好的事情,
我只是愛好修潔習以為常。
即使肢體分解也不會更改,
難道我的心會因受打擊而變樣!

  第四段。承上文說,既然理想不能實現,則退隱可以獨善其身;為個人計,又何嘗不心安理得?可是這種知其不可為而不為的逃避現實的態度,和屈原的個性是絕不相容的。這使他暫時寧靜下來的情感又掀起無限的波瀾;在波瀾起伏中,一層一層地展開了內心深處的矛盾、仿徨、苦悶與追求,以及在這種心情中的鬥爭過程。從這段起,所寫的都只是一種思想意識的反映,並非事實的敘述。

姐姐女媭氣喘籲籲地長嘆,
一遍又一遍將我罵詈。
她說:"鯀剛直而忘卻自身,
終於早死在羽山的野地。

"你為何處處直言喜好修潔,
獨有那許多美好的佩飾?
生芻和枲耳堆積滿屋,
你卻堅決離去不願佩戴一試。

"庸人不能挨家挨戶去勸導,
誰會認真體察我的衷情?
世人都起而結黨營私,
你為何保持獨立我勸都不聽?"

我依從前代聖人來作評判,
喟嘆憤懣如今遭此憂患。
渡過沅水湘水更向南行,
到帝舜重華的靈前獻言。

"夏後啟制成<九辯><九歌>之曲,
從此國人享受逸樂荒淫放縱。
不考慮困難圖謀久遠,
五個兒子因此鬧起內訌。

後羿沈湎遊蕩迷戀田獵,
還喜歡射殺那碩大的野狐。
政治昏亂固然少有好下場,
何況寒浞又貪他的妻室家屬。

寒浞之子澆身披著堅甲,
卻縱欲過度不能抑制自我。
天天尋歡作樂忘乎所以,
他的腦袋因而被人砍落。

夏桀行事常常違背正道,
於是遭到殺身滅國的禍殃。
殷紂王的酷刑把人剁成肉醬,
商朝的宗祀因此也難以久長。

商湯夏禹處世謹慎恭敬,
周文王武王講道義沒有差錯。
推舉賢者而任用才士,
遵循法度一點也不偏頗。

皇天公正不會有什麽私好,
見人民擁戴誰就給誰輔助。
那聖明智慧有盛德的人,
才能夠享有天下疆土。

往前看往後看認真觀察,
省視治理百姓的政策標準。
哪位國君不義而能統治天下,
哪位國君不善而能使人歸順?

即便把我置於瀕死的境地,
我也毫不後悔當初的誌向。
不度量圓孔硬塞進方榫,
所以前代賢人被剁成肉醬。"

我一次次悲嘆抑郁惆悵,
痛惜自己沒有遇上好時辰。
拿起柔軟的蕙草擦拭眼淚,
傷心的淚水沾濕了我的衣襟。

  第五段。敘述女媭的勸告。她指出處於沒有是非曲直的社會裏,屈原如果不改變他那種孤忠耿直的作風,是不會見容於當世,而且會遭到殺身之禍的。她是屈原人世間唯一的親人,她所說的也是娓娓動聽的人情話;可是她的話僅僅是單純從愛護屈原、關心屈原出發,提高到思想原則上來說,她對屈原卻缺乏本質上的認識。女媭尚且如此,那末屈原內心深處的痛苦又向誰去申訴呢?於是詩人就不得不把他生平的政治見解假托於向他所最崇拜的古代聖君帝舜來傾吐衷腸了。他征引了豐富的史實。主要是為了證明他所堅信不渝的一個真理,一切不合理的政治,必然歸於覆亡,只有“義”和“善”,“循繩墨”“舉賢能”才能使國祚昌盛;而他所堅持的,正是關系楚國國運興衰的根本問題,他自然不能聽從女媭的勸告,作明哲保身之計了。“陳詞”中的反復論證,即第二段“彼堯舜之耿介兮”四句的基本內容的具體發揮。這種認識所構成的理論上的完整體系,就使得屈原更進一步表現出一種“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而無疑”的頑強信念。和其他偉大的政治思想家一樣,他是“百變而不離其宗”,決不可能放棄他的主張的。這種主張在現實環境中既然找不到出路,於是下文就進入了“上下求索”的幻境。在精神活動的領域裏開拓了一個更為寬廣的世界,把極其深刻而復雜的內心矛盾,一步步推向高潮。

跪著鋪正了衣襟開始訴說,
光明昭彰我已得中正之道。
駕起四條玉龍乘著鷖鳥之車,
忽然風卷飛塵我便冉冉升高。

清早在蒼梧山下發車起程,
傍晚我便到了昆侖山的懸圃。
打算在神靈所聚的澤藪稍留,
而太陽很快下落時已近暮。

我命令羲和慢速按節而行,
遙望崦嵫山不要急於靠近。
道路十分漫長十分遙遠,
我將上上下下去求索探尋。

讓我的馬在日浴處鹹池飲水,
把我的車轡系上神木扶桑。
折下若木的樹枝遮蔽陽光,
姑且逍遙自在從容遊逛。

讓月禦望舒開路先行,
讓風神飛廉奔走跟隨。
鸞凰為我在前面警戒,
雷師告訴我哪些還沒具備。

我命令鳳鳥高高飛騰,
白天黑夜都不中斷休歇。
旋風聚起氣團緊緊相連,
率領雲霞虹霓前來迎接。

紛亂雜沓它們時聚時散,
色彩斑斕它們或上或下。
我命令天帝的門官打開天門,
他倚靠天門看著我裝聾作啞。

此時日光黯淡白天將要過去,
綰結幽蘭久久地佇立。
世道混濁是非善惡不分,
喜歡抹殺美德對人滿懷妒忌。

清早我將渡過昆侖山下白水,
再登上閬風把馬韁系住。
忽然回頭觀望便痛哭流涕,
哀傷這高丘之上並無神女。

匆匆又漫遊東方青羊之宮,
折了瓊樹枝條加長佩飾。
趁著開放的花朵還沒雕謝,
物色可接受饋贈的人間女子。

我命令雲神豐隆駕起雲朵,
去尋找洛神宓妃的蹤跡。
解下佩帶表示交結的歡言,
我讓鐘鼓之樂來傳情達意。

介紹人忙碌奔波來來去去,
忽覺難以說動對方太執拗。
晚上她到窮石之地歇息,
早上她在洧盤之水洗頭。

仗著她的美貌而十分驕傲,
成天尋歡作樂恣意嬉遊。
雖然她確實美麗但過於無禮,
因此我丟開她轉而他求。

到四方極遠之地瀏覽觀察,
在天巡行一周我便下降落地。
遠望玉飾的高臺挺拔聳立,
看見有娀氏的美女簡狄。

我命令鴆鳥作媒去傳話,
鴆鳥卻告訴我說她不好。
雄鳩鳴叫著飛向遠處,
我又討厭它淺薄輕佻。

心中猶豫而疑惑不定,
想自己前往又覺得不夠穩妥。
鳳凰已接受聘禮去轉送,
我擔心高辛氏會搶先聯絡。

想去遠方居住又無處安身,
姑且遊蕩一番逍遙仿徨。
趁著少康還沒有結婚成家,
留有有虞氏兩個姚姓姑娘。

信使能力差媒人又笨拙,
我擔心他們傳話不牢靠可信。
世道混濁嫉妒賢能之士,
喜好掩蓋美德而宣揚惡行。

閨房幽深迂遠難以通達,
明哲的君王又沒有覺悟清醒。
懷著我的衷情不能抒發,
我怎能長久忍受這種環境!

  第六段。寫幻想中的境界,借求愛的熾熱和失戀的苦痛來象征自己對理想的追求。綜合它的內容,有下列幾點值得註意:第一,由於屈原愛國之深,盡管在上述惡劣環境中備受各種打擊,但耿耿此衷,他仍然是鍥而不舍的。這種發自內心不可抑制的強烈情感,亦惟有愛情的追求能仿佛其萬一;因而就產生了以“求女”為中心的幻想境界,並形成這種上天入地馳騁幻想的表現形式。第二,要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首先必須爭取統治者的信任,正如愛情不是抽象的概念而必須有其具體的追求對象一樣。屈原所追求的,有九重的天女,有高丘的神女,有人間的佚女,她們的身份不同,但在她們的身上同樣可以寄托愛情;也如楚國統治集團當中的任何一員,都有可能通過他們來實現自己的理想。舊說,以求女喻思君,基本上符合於屈原當時的心理狀態。可是所謂“女”,決不僅僅是象征“君”。張惠言認為這一段是說“以道誘掖楚之君臣卒不能悟”,最為切合原文文義。至於哪一類的女性是影射哪一種人,則文學作品裏的藝術形象不同於哲學社會科學的邏輯思維,是不可能刻舟求劍機械地加以分類的。第三,屈原求愛的心情是熾熱的,可是他選擇對象的條件則是極其苛刻的。他不僅追求美麗的容貌,更重要的是高尚的道德品質。那就是說,政治上的結合必須建築在共同的思想基礎上;同時,即使有了適當的對象,又必須通過媒介的關系。那也就是說,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他決不肯枉尺直尋,不擇手段以求進身的。愛情的熾熱和求愛條件的苛刻,正是矛盾的焦點;失戀的苦痛,就是在這個焦點上形成的。因此在“上下求索”的過程中,回答他滿腔熱情的只是空虛和幻滅,悵惘與仿徨。他在幻覺中的一切感受,正是“混濁不分,蔽美稱惡”的醜惡現實的反映。

取來藑茅和截好的八段竹子,
讓神巫靈氛為我起課占蔔。
占辭說:"兩美定能完滿結合,
誰誠然美好而不受人戀慕?

想想九州之地如此廣大,
難道美女就只生在這裏?"
又說:"遠遠離去不要懷疑,
誰會尋求美男而放過了你?

"什麽地方沒有芬芳的青草,
為什麽你定要依戀故居?
世道黑暗使得人心惑亂,
誰察識我們分清善人惡徒?

"世人的喜好厭惡各不相同,
這些結黨營私者特別奇怪。
家家戶戶腰裏系滿艾蒿,
反倒說幽蘭不可以佩戴。

"觀察草木尚且不辨香臭,
識別美玉又怎能精審恰當?
取了糞土來充填香囊,
反倒說申椒並沒有芳香。"

想聽從靈氛吉祥的占蔔,
又心懷猶豫而疑慮不決。
巫鹹將要在黃昏時降神,
我懷揣花椒和精米去迎接。

遮天蔽日天神一齊降臨,
九疑山山神也紛紛共迎。
輝煌煊赫那些神祗顯靈,
告訴我往日的吉祥事情。

他說:"要上天下地努力探察,
把德行準則相同的人尋找。
商湯夏禹嚴謹地追求合道,
伊尹臯陶因而能與之協調。

"如果內心確實喜好賢能,
又何必任用作中介的媒人?
傅說當初在傅巖下築墻,
殷高宗武丁重用他沒有疑心。

"姜太公呂望當初拍刀屠牛,
遇到周文王被舉為心腹大臣。
寧戚作商販敲著牛角唱歌,
齊桓公聽了授官職讓他輔政。

"要趁著年歲還不算太晚,
時間也還沒有完全過盡。
怕的是杜鵑鳥先已叫起,
使那百草頓然失去芳馨。"

身佩的寶玉多麽屈曲美好,
眾人卻遮上來把它掩蓋。
這些結黨營私者沒有誠信,
怕他們心生嫉妒把它折壞。

時世紛亂不斷發生變故,
又怎麽能在這裏長久停靠?
蘭芷都蛻變而不再芬芳,
荃蕙都化成了一片茅草。

為什麽昔日的芳草啊,
今天都變成了賤草蕭艾?
難道會有其他什麽原因?
總是沒人喜好修潔的危害。

我本以為蘭可以依靠,
結果是華而不實外秀內空。
遺棄了它的美質追隨流俗,
還茍且得以列入眾芳之中。

椒專為佞邪而傲慢無禮,
榝又企圖填滿那個香囊。
既然拚命鉆營以求得逞,
又怎麽能夠散發芬芳!

固然時俗都是隨波逐流,
又有什麽會沒有轉變消退?
看看椒與蘭都是那樣,
又何況揭車與江離之輩。

想來只有我的玉佩最可貴,
任其美質歷經這種種患難。
香噴噴的氣息難以虧損,
清香一片到如今仍未消減。

調整玉佩鑾鈴的聲響自娛,
姑且漫遊閑蕩尋求好女。
趁著我的佩飾正繁盛艷麗,
上下巡回察看地面天宇。

  第七段。屈原在極度苦痛的復雜的矛盾心情中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即去和留的問題而加以分析。戰國時代,是中國大一統局面出現的前夕,當時所謂士,為了實現其理想,政治活動的範圍並不限於本國。求謀個人功名富貴的“朝秦暮楚”的蘇秦、張儀之徒固不用說,就是儒家的大師孟軻也是終身過著“革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的生活。荀卿則以趙人終老於齊。法家的韓非、李斯也都不是為故國效力。以屈原所具備的卓越才能,在這樣的社會風氣下,當他在政治上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打擊,理想不可能在本國實現的時候,考慮到去留的問題是非常自然的。這一段分三個部分:首先是問蔔於靈氛,接著取決於巫鹹。巫鹹和靈氛對同一問題的看法所得出的兩種不同的結論,再一次地引導屈原把楚國的現實和自己的處境作了更深入的分析。他指出問題的癥結是在於整個環境的日益惡化。盡管自己能堅持理想,決不動搖;但留下來,希望又在哪裏呢?結果,靈氛的勸告在他的思想上取得了暫時的優勢;於是他就沖破了楚國的範圍,進入了“周流上下”,“浮遊求女”的另一幻境。

靈氛早已告訴我占得吉卦,
我選擇吉日將出發前往。
折下玉樹的枝條作佳肴,
又精舂了玉屑來作幹糧。

為我駕起飛騰的長龍,
雜用美玉象牙制作乘軒。
哪有心誌不同者可以共處,
我將遠去自行與之疏遠。

我轉道走向那昆侖山,
路途長遠迂曲難行。
舉起雲霓作旗幟遮天蔽日,
玉鑾鈴振動宛如鳳鳴。

旱上從天河渡口發車啟程,
晚上我到了西面極遠之地。
鳳凰伸展雙翅上接雲旗,
高高飛翔起來肅穆整齊。

忽然我行進來到流沙地帶,
沿著赤水河岸盤桓踟躕。
指揮蛟龍在渡口架起橋梁,
通告西方上帝讓我擺渡。

路途長遠充滿艱難險阻,
傳告眾車抄小路等候在前。
經過不周山就向左轉彎,
指著西海約好會面時間。

會聚了我的成千輛車子,
對齊了車轂同時馳騁向前。
駕馭八條長龍蜿蜒而行,
載著雲霞之旗招展舒卷。

控制住心情放慢速度,
神思卻高高飛馳十分悠遠。
奏起《九歌》跳起《韶》舞,
姑且借此時光愉樂一番。

升起皇祖的赫赫靈光,
猛然瞥見那楚都故鄉鄢郢。
仆人悲愴我的馬也懷戀,
屈身回望再也不肯前行。

  第八段。屈原考慮接受靈氛的勸告以後,在迷離恍惚的心情中展開了最後一次的幻想。幻想終於破滅,這樣就結束了全篇。綜合其內容,有下列幾點值得註意:第一,表現在本篇裏,屈原的內心矛盾正如蠶的作繭自縛一樣,愈來而愈益錯綜復雜,無法解脫;而這錯綜復雜的矛盾始終圍繞著一個核心,沿著一條線索逐步向前發展的。那就是個人遠大的政治抱負和深厚的愛國主義情感如何求得統一的問題。假如單純為了不忍去國,則留下來而采取一種消極逃避的態度;盡管在極端黑暗的現實環境裏,又何嘗不能作和光同塵,明哲保身之計?但這是屈原所萬萬做不到的。假如單純為了抒展個人的政治抱負,則屈原的主張正符合於大一統前夕歷史發展的客觀要求,正如司馬遷所說的,“以彼其材,遊諸侯,何國不容?”(本傳贊)但這又是他心所不忍的。留既不能,去又不可,最後所接觸到的一個問題,那就是個人的遠大的政治抱負和深厚的愛國主義情感的不但無法統一,而且引起了正面沖突的問題;這樣就把矛盾推進到最高峰,而無可避免地使得馳騁在雲端裏的幻想又一次掉到令人絕望而又無法離開的土地上。第二,在這段裏,極馳騁想象之能事,浪漫氣息非常濃厚。這是屈原靈魂深處苦痛的絕叫,生命活力最後的顫抖,這種精神活動,盡管迷離恍惚,空闊無邊,但它所反映的現實心情並不是不可捉摸的。在準備離開楚國的大前提下,屈原究竟想到哪裏去呢?他所飛翔的幻想始終是指向西北方,而且明確地說,“指西海以為期”,這決不是偶然的。中國民族來自西北高原,蒙昧時期,我們祖先的活動是以西北地區為起點。因而遠古的神話傳說,絕大部分集中於以昆侖為中心的西方和西北一帶。這是從我國最早的民族發展史上所形成的一個古老的神話系統。到了戰國後期,隨著生產的發展,疆宇的開拓,東方文化中心的齊國,以陰陽家鄒衍為代表又出現了一支以瀛海、蓬萊為中心的新的神話系統的萌芽。秦漢以後,有關神話傳說才漸漸由西北轉向東南。楚國在當時是保存遠古文化最完整的唯一的國家,因而以神話傳說為背景的屈原的創作,自然是詳西北而略東南。這僅僅是從文章的取材的地域性和歷史意義而言的。就作品本身所表現的語氣結合著當時的客觀現實,則其中透露出一個作者所不忍明言的隱約心情。那就是它所指向的西北方,正是秦國所在地。李光地曰:“是時山東諸國,政之昏亂,無異南荊。惟秦強於刑政,收納列國賢士;士之欲亟功名,舍是莫適歸者。是以所過山川,悉表西路。”(《離騷經註》)這話是不錯的。七雄並峙的局面,到了後來,大勢漸趨統一,山東六國必然被強秦所吞並,已成為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和屈原同時的荀卿在他所著“強國篇”(見《荀子》)裏就有具體的分析。屈原也不可能不是從這一角度來考慮問題的。因而出現在他思想裏暫時的幻境,不但要離開父母之邦,而且是適仇讐之國,這樣就使得矛盾的沖突表現得更為尖銳,更為劇烈。這段一開始,屈原驅役龍鳳,揮斥雲霓,表現得如何的活躍和愉快!他的精神似乎已經超越現實境界,而離開了苦難的深淵;可是當他忽然臨睨到故鄉的時候,血肉相聯的情感,又立刻粉碎了那一剎那間所呈現的美妙幻境;也就在幻想的破滅裏,放射出強烈的萬丈愛國主義光芒;而這種駿馬註坡,帷燈匣劍的表現手法,和他當時真實心情是完全相適應的。

尾聲唱道:
算了吧!
國家缺少忠良沒人理解我,
又何必深深地懷戀故都。
既然不足以一起推行美政,
我將追隨彭鹹去他的居處!

  這五句是全篇的總結和尾聲,在上面八段外具有其獨特意義。它高度地概括了全篇的主要內容,簡要而深刻地闡明了屈原以身殉國這一偉大悲劇的真實歷史意義。五句分兩層:龔景瀚曰:“‘莫我知’,為一身言之也;‘莫足與為美政’,為宗社(祖國)言之也。世臣與國同休戚,茍己身有萬一之望,則愛身正所以愛國,可以不死也。不然,其國有萬一之望,國不亡,身亦可以不死;至‘莫足與為美政’,而望始絕矣。既不可去,又不可留,計無復之,而後出於死,一篇大要,‘亂’之數語盡之矣。太史公於其本傳終之曰:‘其後楚日以削,後數十年竟為秦所滅。’言屈子之死得其所也,是能知屈子之心者也。”(《離騷箋》)死,在今天看來是消極的,但兩千年前屈原所采取的這種行動其中卻包涵著極其嚴峻的積極的現實鬥爭意義。王夫之日:“原之沈湘,雖在頃襄之世,然知幾自審(預見未來,考慮到自己所應該采取的態度),矢誌已夙(早)。君子之進退生死,非一朝一夕之樹立,惟極於死以為誌(在思想上能作最後犧牲的準備),故可任性孤行也。”(《楚辭通釋》)先大父(名其昶,字通伯)曰:“死,酷事耳;誌定於中,而從容以見於文字,彼有以通性命之故矣(有了正確的人生觀)! 豈與匹夫匹婦不忍一時之悁忿而自裁者比乎?”(《屈賦微》序)這些,不但說明了為什麽屆原在沈湘前二十多年的《離騷》裏會出現“吾將從彭鹹之所居”這樣的句子,而且有力地駁斥了一般封建正統文人們有意誣蔑屈原,毀謗屈原,像漢朝班固所說“露才揚己,忿懟沈江”之類的謬論。


















【賞析一】
  《離騷》是屈原自敘平生的長篇抒情詩。它的名稱有雙重涵義:從音樂方面來說,《離騷》,可能是楚國普遍流行的一種歌曲的名稱。遊國恩曰:“《楚辭·大招》有‘伏羲駕辯,楚勞商只’之文,王逸註雲:‘駕辯、勞商,皆曲名也。’‘勞商’與‘離騷’為雙聲字,或即同實而異名。西漢末年,賦家揚雄曾仿屈原的《九章》,自《惜誦》以下至《懷沙》一卷,名曰《畔牢愁》。‘牢’‘愁’為疊韻字,韋昭解為‘牢騷’,後人常說發泄不平之氣為‘發牢騷’,大概是從這裏來的。”(《楚辭論文集》)這一論證是確切的。屈原的創作是從楚國的民間文學汲取豐富的泉源,既然他的作品內容,“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黃伯思《翼騷序》),那末作品的名稱襲用民間歌曲的舊題,更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當然,這一句詞並非有聲無義。司馬遷《史記·屈原列傳》引劉安的話,說:“《離騷》者,猶‘離憂’也。”《離騷》就是“離憂”,也就是前面所說的“勞商”“牢愁”和“牢騷”,都是一聲之轉的同義詞,同樣是表示一種抑郁不平的情感。《史記》本傳說屈原“憂愁幽思而作《離騷》”,足見標題是決定於作品的內容,而標題的音樂意義和作品的內容是統一的。“離憂”“離騷”以及“勞商”“牢愁”“牢騷”,都是雙聲或疊韻字所組成的聯綿詞,只是一個完整的意義。班固《贊騷序》說:“離,遭也;騷,憂也。明己遭憂作辭也。”王逸《楚辭章句》說:“離,別也;騷,愁也。”顯然,他們都是在替司馬遷“‘離騷’者,猶‘離憂’也”這句話做註腳,但卻誤會了司馬遷的原意。又,項安世《項氏家說》說:“‘楚語’:‘德義不行,則邇者騷離。’韋昭曰:‘騷,愁也;離,畔也。’蓋楚人之語,自古如此。屈原《離騷》必是以離畔為愁而賦之。”也是把“離”和“騷”分成兩個字來講。把兩個字義湊成一個詞義,以致理解不同,紛歧百出,都是由於不明詞性的緣故。

  本篇原名《離騷》,到了東漢王逸的《楚辭章句》卻稱之為《離騷經》。他的解釋是:“離,別也;騷,愁也;經,徑也。言己放逐離別,中心愁思,猶依道徑以風諫君也。”這話的牽強附會,無待辨明。“經”,當然是經典的意思。《離騷》是屈原的代表作,把《離騷》下面加上一個“經”字,正如洪興祖所說,“古人引《離騷》未有言經者,蓋後世之士祖述其詞,尊之為經耳。”(《楚辭補註》)又,本篇也有人簡稱之為《騷》,如劉勰的《文心雕龍》就以《辨騷》名篇;甚至有人竟把屈原的作品以及後來模仿屈原的作品都稱之為“騷體”。這也是原於王逸,因為他在《楚辭章句》裏,把凡是他認為是屈原的作品概題為《離騷》,凡是模仿屈原的作品概題為《續離騷》。如《九歌》,題作《離騷·九歌》,《九辯》,題作《續離騷·九辯》。這些名稱,雖然相沿已久,但並不合邏輯。復次,本篇也有人稱為《離騷賦》。這起源於漢朝,因為“漢賦”的表現形式是從“楚辭”演化而來,所以漢朝人的眼光裏,屈原的作品無一不屬於“賦”的範疇。司馬遷說屈原“乃作《懷沙》之賦”(本傳),班固《漢書·藝文誌》著錄屈原的作品二十五篇,則更進一步都稱之為“賦”。其實,“賦”到漢朝才成為文學形式上一種專門體制。稱屈原作品為“賦”,由於受了漢朝人對“辭”“賦”的概念混淆不清的影響,是不恰當的。

  關於本篇的寫作時代,過去和現在都有許多不同的看法。據《史記》本傳記載,是敘述在上官大夫奪稿,“(懷)王怒而疏屈平”之後。但這並不等於說,就是這一年的事;而只是說,《離騷》是屈原政治上失意以後的作品。這裏所指的時間是廣泛的。但《離騷》作於楚懷王的時代,這一點完全可以肯定。究竟是哪一年呢?遠在二千年前的司馬遷已經感到文獻不足征的困難,而無法作出絕對的論斷。當然,今天更不能加以主觀的臆測。可是,在司馬遷的提示下,如果作進一步的探討,多少還可以尋找出一點關於這一問題的消息。我以為《離騷》既然是一篇抒情詩,而它的具體內容又屬於自敘傳的性質,則作品本身有關客觀事件的敘述,個人遭遇的因由,情感上所表現的憂憤之深廣,創作上所表現的氣魄之雄偉,這一切,都透露了它自身產生的時期:既不可能是少時的作品,也不會是晚年的創制,最適合的那只有是四十左右的中年時期。篇中關於年齡的敘述,處處都證實了這點。我們試把篇首“恐美人之遲暮”,篇中“老冉冉其將至兮”,篇末“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其猶未央”等句綜合起來,互相印證,就不難得出一個整體的理解:假如是三十以下的少年人,無論怎樣多愁善感,也不會說出這樣老聲老氣的話;但要把它作為五十以上的人的語氣也不妥貼,因為那就談不上“時亦其猶未央”了。屈原四十左右正是楚懷王的末期,當時楚國屢次兵敗地削,懷王主張不定,楚國政府內部親秦派和抗秦派之間的鬥爭非常劇烈。尋繹《離騷》文義和上述的時代背景,是完全吻合的。

  本篇是屈原用血淚所凝成的生命挽歌,作品的波瀾壯闊,氣象萬千,正反映了作者豐富而復雜的鬥爭生活,堅貞而熾烈的愛國心情;精神實質的內在聯系,使得它成為天衣無縫,冠絕千古的名篇。可是後世讀者的欣賞往往停留在音調的鏗鏘,詞藻的瑰麗的上面。甚至有人認為“古今文章無首尾者惟莊騷兩家”。說它“哀樂之極,笑啼無端;笑啼之極,言語無端。”(陳繼儒語)這種似是而非的十分抽象的模糊概念,其結果必然陷於不可知論。關於本篇的主題思想及其篇章結構除了上面分段說明(見譯註)外。茲提出下列幾點:

  第一,本篇以現實的火熱鬥爭作為通篇的主題思想,它不但說明了屈原和貴族的腐化惡劣勢力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而且反映了他是怎樣在殘酷考驗中戰勝了自己思想裏脆弱的一面,完成了他那種堅強的具有偉大悲劇意義的高尚人格。圍繞著這一核心,層層深入。例如女媭、靈氛、巫鹹三大段談話,本身並非事實,只是表現屈原在現實鬥爭中曲折復雜的心理活動過程。他(她)們同樣是同情屈原的;可是他(她)們的身分不同,表現在語氣上的關切程度不同,而且論點也是各異的。女媭單純從愛護屈原、關心屈原出發而說出娓娓動聽的人情話,她只是勸屈原作明哲保身之計。處於這樣黑暗的政治環境裏,要想明哲保身是不容易的,那就只有消極逃避之一法;這正符合於戰國時代盛行於南方的道家思想。靈氛回答屈原問蔔之詞,是為屈原的事業前途著想而提出的當時士的階層社會意識的普遍誘惑。巫鹹的語言表面僅僅是一篇不切實際的大道理,實質上則是以妥協代替鬥爭,為同流合汙、茍合取容的作風和行為自己在思想上先找好一個防空洞。這正反映了屈原在思想上可能動搖的三個方面。對這,屈原都沒有作正面的答覆:聽了女媭的談話以後,借“就重華以陳詞”從理論上予以否定;回答巫鹹的則是從具體情況的分析來粉碎其客觀現實的根據;靈氛的誘惑,雖然引起了他暫時的動搖,可是偉大的愛國熱情終於使得這種誘惑完全破產;而屈原也就在思想鬥爭中終於取得最後的勝利。這樣不但在表現手法上極盡變化之能事,而它主題的突出是如何的明朗而深刻!

  第二,本篇在組織形式上一個最基本的特色,那就是現實的敘述和幻想的馳騁的互相交織;而這,又是被它的內容所決定的。詩篇一開始是從現實的敘述著手的,接著他就現實問題加以詳盡的說明和反覆的剖析,可是精神上仍然找不到自己的出路;於是醜惡的憎恨和光明的憧憬,就使得他那迷離恍惚的心情進入一種縹渺空靈的幻想境界。隨著幻想的開展,擴張了作者憂憤的深度和廣度,馳騁著人生的熾熱愛戀與追求。可是這幻想是無法脫離現實的,這就決定了幻想最後的破滅,它終於不得不回到現實而結束全篇。本篇的結構,就是這樣統一起來而達到完滿的高度。

  第三,盡管幻想和現實交織,全篇的線索是分明的。作為本篇的具體內容是屈原的自敘生平;而屈原的生平是和楚國客觀形勢密切聯系著的。伴隨楚國客觀形勢的不斷變化,屈原所采取的態度是怎樣呢?最初他滿懷信心的提出“願俟時乎吾將刈”,可是現實不允許他實現他的理想,接著就是“延佇乎吾將反”;再次,是“吾將上下而求索”;復次,是“吾將遠逝以自疏”;而這都不可能,最後是“吾將從彭鹹之所居”了。這五句所標明的是思想發展變化的五個過程,相互之間的內在關系是緊緊相聯的,基本思想是一致的。這樣就很自然的劃清了文章的層次;更重要的是,引出了貫串全篇的一條主要線索。從這一主要線索派生出來的其他各個方面的敘述亦莫不如此。例如:篇中以男女的愛戀象征理想的追求,始則曰,“吾將上下而求索”;繼則曰,“哀高丘之無女”;繼則曰,“相下女之可詒”;繼則曰,“閨中既以邃遠兮”;繼則曰,“豈惟是其有女”;繼則曰,“聊浮遊以求女”。又如用芬芳的服飾,比喻自己的好修,遣詞用意,也都是前後一貫,脈絡分明,自成體系的。 (馬茂元)

【賞析二】
  宋代著名史學家、詞人宋祁說:“《離騷》為詞賦之祖,後人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過規。”這就是說,《離騷》不僅開辟了一個廣闊的文學領域,而且是中國詩賦方面永遠不可企及的典範。

  《離騷》作於楚懷王二十四、五年(前305、前304)屈原被放漢北後的兩三年中。漢北其地即漢水在郢都以東折而東流一段的北面,現今天門、應城、京山、雲夢縣地,即漢北雲夢。懷王十六年屈原因草擬憲令、主張變法和主張聯齊抗秦,被內外反對力量合夥陷害,而去左徒之職。後來楚國接連在丹陽、藍田大敗於秦,才將屈原招回朝廷,任命其出使齊國。至懷王二十四年秦楚合婚,二十五年秦楚盟於黃棘,秦歸還楚國上庸之地,屈原被放漢北。

  漢北其地西北距楚故都鄢郢(今宜城)不遠。《離騷》當是屈原到鄢郢拜謁了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後所寫。詩開頭追述楚之遠祖及屈氏太祖,末尾言“臨睨舊鄉”而不忍離去,中間又寫到靈氛占蔔、巫鹹降神等情節,都和這個特定的創作環境有關。

  《離騷》是一首充滿激情的政治抒情詩,是一首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藝術傑作。詩中的一些片斷情節反映著當時的歷史事實(如“初既與余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傷靈脩之數化”即指懷王在政治外交上和對屈原態度上的幾次反覆)。但表現上完全采用了浪漫主義的方法:不僅運用了神話、傳說材料,也大量運用了比興手法,以

作品出處

姜葆夫、韦良成选注《常用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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