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上太白峰,夕陽窮登攀。
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
願乘泠風去,直出浮雲間。
舉手可近月,前行若無山。
一別武功去,何時復見還。
《登太白峰》原文賞析
李白於天寶元年(742)應詔入京時,可謂躊躇滿誌。但是,由於朝廷昏庸,權貴排斥,他的政治抱負根本無法實現,這使他感到惆悵與苦悶。這種心情就反映在《登太白峰》一詩上。“西上太白峰,夕陽窮登攀。”詩的開頭兩句,就從側面烘托出太白山的雄峻高聳。你看,李白從西攀登太白山,直到夕陽殘照,才登上峰頂。太白峰,在今陜西武功縣南九十裏,是秦嶺著名秀峰,高矗入雲,終年積雪,俗語說:“武功太白,去天三百。”山勢如此高峻,李白卻要攀登到頂峰,一“窮”字,表現出詩人不畏艱險、奮發向上的精神。起句“西上太白峰”正是開門見山的手法,為下面寫星寫月作了準備。登高壯觀,詩人浮想聯翩,仿佛聽到:
“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
太白星對他傾訴衷情,告訴他,願意為他打開通向天界的門戶。詩人和星星之間的友誼是多麽親切動人,富有人情味啊!李白一向熱愛皎潔的明月和閃亮的星星,常常把它們人格化:“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把酒問月》)“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下獨酌》)詩人好象在向明月這個知心朋友問候,共敘歡情。而在這首詩裏,太白星則主動問好,同他攀談,並願為之“開天關”。詩人想象新穎活潑,富有情趣。在這裏,李白並沒有直接刻劃太白峰的高峻雄偉,只是寫他和太白星側耳傾談,悄語密話的情景,就生動鮮明地表現出太白山高聳入雲的雄姿。這是一種化實為虛,以虛寫實的手法。李白另有一些詩也描繪了太白山的高峻,但卻是用實寫的手法,如《古風其五》中:“太白何蒼蒼,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裏,邈爾與世絕。”《蜀道難》中,也正面形容太白山的險峻雄奇:“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雖然是同一個描寫對象,李白卻根據詩歌內容的不同要求而采用豐富多彩的表現方式,使人時時有新穎之感。詩人登上太白峰,通向上天的門戶又已打開,於是幻想神遊天界:乘著習習和風,飄然高舉,自由飛升,穿過濃密雲層,直上太空,向月奔去。“願乘泠風去,直出浮雲間”,形象是多麽自由輕快,有如天馬行空,任意馳騁,境界異常開闊。詩人飄飄然有出世之思。“願乘泠風去”,化用《莊子·逍遙遊》“夫列子禦風而行,泠然善也”語意。但這裏用得靈活自然,並不顯出斧鑿痕跡。“舉手可近月,前行若無山。”這兩句的意境和“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有些相似。詩人滿懷豪情逸誌,飛越層巒叠嶂,舉起雙手,向著明月靠近飛升,幻想超離人間,擺脫塵世俗氣,追求個性的自由發展,到那光明理想的世界中去。以上四句,意境高遠,想象奇特,形象瑰瑋,藝術構思新穎,充滿積極浪漫主義精神,是全詩高潮所在。然而,李白真的就甘心情願拋開人世,脫離現實,一去不復返嗎?看來還不是的:
“一別武功去,何時復更還?”
正當李白幻想乘泠風,飛離太白峰,神遊月境時,回頭望見武功山,心裏卻惦念著:一旦離別而去,什麽時候才能返回來呢?一種留戀人間,渴望有所作為的思想感情不禁油然而生,深深地縈繞在心頭。在長安,李白雖然“出入翰林中”,然而,“醜正同列,害能成謗,格言不入,帝用疏之”(李陽冰《草堂集序》)。詩人並不被重用,因而郁郁不得意。登太白峰而幻想神遊,遠離人世,正是這種苦悶心情的形象反映。“何時復更還?”細致地表達了他那種欲去還留,既出世又入世的微妙復雜的心理狀態,言有盡而意無窮,蘊藉含蓄,耐人尋味。
晚唐詩人皮日休說過:“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讀之則神馳八極,測之則心懷四溟,磊磊落落,真非世間語者,有李太白。”這首詩就帶有這種浪漫主義的創作特色。全詩借助豐富的想象,忽而馳騁天際,忽而回首人間,結構跳躍多變,突然而起,忽然而收,大起大落,雄奇跌宕,生動曲折地反映了詩人對黑暗現實的不滿和對光明世界的憧憬。
(何國治)转自lookup.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