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天姥吟留別》

作者:李白  朝代:唐代  體裁:七古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越人語天姥,雲霓明滅或可睹。
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
天臺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蕩漾清猿啼。
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
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
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龍吟殷巖泉,栗深林兮驚層巔。
雲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煙。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開。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
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
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
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別君去時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梦游天姥吟留别》原文賞析

瀛州:傳說中的海上三座神仙山之一,另兩座名蓬萊、方丈。天姥:山名,在今浙江省新昌縣東。赤城:山名,在今浙江省天臺縣北,天臺山的南面。鏡湖:又名鑒湖,在今浙江省紹興市南。剡溪:水名,在今浙江省嵊縣南。謝公屐:謝公,南朝詩人謝靈運。據《南史·謝靈運傳》記載,他“尋山陟嶺,必造幽峻,巖嶂數十重,莫不備盡登躡。常著木屐,目山則去其前齒,下山則去其後齒。”金銀臺:指神仙居所。白鹿:傳說中神仙所騎的神獸。

【簡析】:
李白在被排擠出長安的第二年,即天寶四年(745),準備由東魯(今山東省南部)南遊越中時,寫了這首向朋友們表白自己心情的詩。全詩既寫夢境,也寫現實,構思縝密,極富想象,將神話傳說和實境奇幻地交織在一起。這是詩人叠遭失意後對神仙世界的向往,覺得只有夢境才更值得流連;然而夢總是要醒的,一旦接觸到現實,只能發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的呼喊。全詩興到筆隨,酣暢淋漓地傾瀉感情,完全不受形式的束縛,只有李白這樣的偉大詩人才有如此磅礴的氣勢。這首詩又題作《別東魯諸公》。


  這是一首記夢詩,也是一首遊仙詩。意境雄偉,變化惝恍莫測,繽紛多采的藝術形象,新奇的表現手法,向來為人傳誦,被視為李白的代表作之一。
  這首詩的題目一作《別東魯諸公》,作於出翰林之後。天寶三載,李白被唐玄宗賜金放還,這是李白政治上的一次大失敗。離長安後,曾與杜甫、高適遊梁、宋、齊、魯,又在東魯家中居住過一個時期。這時東魯的家已頗具規模,盡可在家中怡情養性,以度時光。可是李白沒有這麽作,他有一個不安定的靈魂,他有更高更遠的追求,於是離別東魯家園,又一次踏上漫遊的旅途。這首詩就是他告別東魯諸公時所作。雖然出翰林已有年月了,而政治上遭受挫折的憤怨仍然郁結於懷,所以在詩的最後發出那樣激越的呼聲。
  李白一生徜徉山水之間,熱愛山水,達到夢寐以求的境地。此詩所描寫的夢遊,也許並非完全虛托,但無論是否虛托,夢遊就更適於超脫現實,更便於發揮他的想象和誇張的才能了。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雲霓明滅或可睹。”詩一開始先說古代傳說中的海外仙境──瀛洲,虛無縹緲,不可尋求;而現實中的天姥山在浮雲彩霓中時隱時現,真是勝似仙境。以虛襯實,突出了天姥勝景,暗蘊著詩人對天姥山的向往,寫得富有神奇色彩,引人入勝。
  天姥山臨近剡溪,傳說登山的人聽到過仙人天姥的歌唱,因此得名。天姥山與天臺山相對,峰巒峭峙,仰望如在天表,冥茫如墮仙境,容易引起遊者想入非非的幻覺。浙東山水是李白青年時代就向往的地方,初出川時曾說“此行不為鱸魚鲙,自愛名山入剡中”。入翰林前曾不止一次往遊,他對這裏的山水不但非常熱愛,也是非常熟悉的。
  天姥山號稱奇絕,是越東靈秀之地。但比之其他崇山峻嶺如我國的五大名山──五嶽,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仍有小巫見大巫之別。可是李白卻在詩中誇說它“勢拔五嶽掩赤城”,比五嶽還更挺拔。有名的天臺山則傾斜著如拜倒在天姥的足下一樣。這個天姥山,被寫得聳立天外,直插雲霄,巍巍然非同凡比。這座夢中的天姥山,應該說是李白平生所經歷的奇山峻嶺的幻影,它是現實中的天姥山在李白筆下誇大了的影子。
  接著展現出的是一幅一幅瑰麗變幻的奇景:天姥山隱於雲霓明滅之中,引起了詩人探求的想望。詩人進入了夢幻之中,仿佛在月夜清光的照射下,他飛渡過明鏡一樣的鏡湖。明月把他的影子映照在鏡湖之上,又送他降落在謝靈運當年曾經歇宿過的地方。他穿上謝靈運當年特制的木屐,登上謝公當年曾經攀登過的石徑──青去梯。只見:“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煙。”繼飛渡而寫山中所見,石徑盤旋,深山中光線幽暗,看到海日升空,天雞高唱,這本是一片曙色;卻又於山花迷人、倚石暫憩之中,忽覺暮色降臨,旦暮之變何其倏忽。暮色中熊咆龍吟,震響於山谷之間,深林為之戰栗,層巔為之驚動。不止有生命的熊與龍以吟、咆表示情感,就連層巔、深林也能戰栗、驚動,煙、水、青雲都滿含陰郁,與詩人的情感,協成一體,形成統一的氛圍。前面是浪漫主義地描寫天姥山,既高且奇;這裏又是浪漫主義地抒情,既深且遠。這奇異的境界,已經使人夠驚駭的了,但詩人並未到此止步,而詩境卻由奇異而轉入荒唐,全詩也更進入高潮。在令人驚悚不已的幽深暮色之中,霎時間“丘巒崩摧”,一個神仙世界“訇然中開”,“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洞天福地,於此出現。“雲之君”披彩虹為衣,驅長風為馬,虎為之鼓瑟,鸞為之駕車,皆受命於詩人之筆,奔赴仙山的盛會來了。這是多麽盛大而熱烈的場面。“仙之人兮列如麻”!群仙好象列隊迎接詩人的到來。金臺、銀臺與日月交相輝映,景色壯麗,異彩繽紛,何等的驚心眩目,光耀奪人!仙山的盛會正是人世間生活的反映。這裏除了有他長期漫遊經歷過的萬壑千山的印象、古代傳說、屈原詩歌的啟發與影響,也有長安三年宮廷生活的跡印,這一切通過浪漫主義的非凡想象凝聚在一起,才有這般輝煌燦爛、氣象萬千的描繪。
  值得註意的是,這首詩寫夢遊奇境,不同於一般遊仙詩,它感慨深沈,抗議激烈,並非真正依托於虛幻之中,而是在神仙世界虛無飄渺的描述中,依然著眼於現實。神遊天上仙境,而心覺“世間行樂亦如此”。
  仙境倏忽消失,夢境旋亦破滅,詩人終於在驚悸中返回現實。夢境破滅後,人,不是隨心所欲地輕飄飄地在夢幻中翺翔了,而是沈甸甸地躺在枕席之上。“古來萬事東流水”,其中包含著詩人對人生的幾多失意和深沈的感慨。此時此刻詩人感到最能撫慰心靈的是“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徜徉山水的樂趣,才是最快意的,也就是在《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中所說:“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本來詩意到此似乎已盡,可是最後卻憤憤然加添了兩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一吐長安三年的郁悶之氣。天外飛來之筆,點亮了全詩的主題:對於名山仙境的向往,是出之於對權貴的抗爭,它唱出封建社會中多少懷才不遇的人的心聲。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中,多少人屈身權貴,多少人埋沒無聞!唐朝比之其他朝代是比較開明的,較為重視人才,但也只是比較而言。人才在當時仍然擺脫不了“臣妾氣態間”的屈辱地位。“折腰”一詞出之於東晉的陶淵明,他由於不願忍辱而賦“歸去來”。李白雖然受帝王優寵,也不過是個詞臣,在宮廷中所受到的屈辱,大約可以從這兩句詩中得到一些消息。封建君主把自己稱“天子”,君臨天下,把自己升高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卻抹煞了一切人的尊嚴。李白在這裏所表示的決絕態度,是向封建統治者所投過去的一瞥蔑視。在封建社會,敢於這樣想、敢於這樣說的人並不多。李白說了,也做了,這是他異乎常人的偉大之處。
  這首詩的內容豐富、曲折、奇譎、多變,它的形象輝煌流麗,繽紛多彩,構成了全詩的浪漫主義華贍情調。它的主觀意圖本來在於宣揚“古來萬事東流水”這樣頗有消極意味的思想,可是它的格調卻是昂揚振奮的,瀟灑出塵的,有一種不卑不屈的氣概流貫其間,並無消沈之感。
 〔註〕①《秋下荊門》。②據《南史·謝靈運傳》:“尋山陟嶺,必造幽峻,巖嶂數十重,莫不備盡登躡。常著木屐,止山則去其前齒,下山則去其後齒。”
(喬象鐘)


天姥山,在浙江嵊縣新昌縣內,傳說登山的人曾經聽到仙人天姥的歌聲,因此得名 。《夢遊天姥吟留別》,或稱《夢遊天姥山別東魯諸公》,亦稱《別東魯諸公》。天寶元年(742)秋天,李白被唐玄宗召入京都長安 ,待詔翰林,實際上除了應制作詩、“多陪侍從之遊”外,別無他事可作,更無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 。對這種無聊的禦用文人生活,李白日漸厭倦,同時,因為詩人蔑視權貴,不斷遭受排擠與誹謗。面對腐敗的朝廷,李白清醒地認識到自己不但報國無望,而且有禍患將至。在自知難為朝廷親近所容的情況下,詩人就於天寶三年三月上書奏請還鄉。玄宗以其“非廊廟器 ”,乃賜金放還。離開長安後,李白回到第二故鄉東魯,心中悲憤難平。次年(745),他決定南遊,臨行時,賦詩《夢遊天姥吟留別》留贈東魯友人。這是一首紀夢詩,也是一首浪漫的遊仙詩。李白堪稱我國古代傑出的浪漫主義詩人。在這首詩中,以浪漫的筆調抒寫了夢中漫遊天姥山的迷人境界,景象瑰麗,亦真亦幻,光怪陸離,變化莫測,充滿了熱烈奔放的激情和富於幻想的氣魄,表現了詩人豐富的想象力,也表達了詩人憤世嫉俗、不滿黑暗現實、蔑視封建權貴的反抗精神,抒發了詩人渴望自由、追求個性解放的強烈心情。

全詩共分三個層次。

第一層次從“海客談瀛洲”到“對此欲倒東南傾”,寫傳說中天姥山峻峭雄奇的非凡氣勢和自己對它的向往之心。這是引起夢遊的動因。大意是說,海外來客談論瀛洲仙山的美妙景致,實在令人神往,只是難以追尋。而浙江人所談的天姥山那時明時暗、撲朔迷離的雲霞卻是可能看見的。天姥山高聳入雲,橫貫天際,氣勢簡直超出了五嶽而蓋壓赤城山。與天姥山毗鄰的天臺山高達四萬八千丈,但與天姥山的雄奇壯觀相比,它也顯得矮小卑微,象要傾倒在天姥山的東南腳一樣。“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二句,這是詩人慣用的一種反襯手法——瀛洲“信難求 ”,而天姥山卻如此奇偉壯觀、真實可睹 ,“雲霓明滅”中也頗有仙山風姿,因此漫遊天姥山,就更成為詩人夢寐以求的事了。實際上天姥山雖是越東的靈秀之地,其高大雄偉的程度卻遠遜於五嶽,就是和天臺山相比,很難相提並論。然而在李白的筆下,它卻偉岸蓋於群峰,這是詩人的感情因素在起作用。詩人的真正意圖,並不在於再現一個真實的天姥山,而是發揮想象表現夢幻的美好和現實的差距。

第二層次從“我欲因之夢吳越”到“仙之人兮列如麻 ”,為夢遊天姥的全過程,是全詩情節內容的主體。可分三層。第一層(“ 我欲因之夢吳越”八句)寫進入夢境和夢遊的路線。經鏡湖,到剡溪,沿著謝靈運登山的足跡,登上“青雲梯”,湖月照影,“淥水蕩漾”則更顯出大自然的美好。第二層(“半壁見海日”之句)寫山中所見所聞。先寫天姥山的高且奇:在半山腰可以看到從大海中噴薄而出的一輪朝陽,耳畔又響起天雞那美妙動聽的啼鳴。接著寫山的深且遠:山路是千巖萬轉崎嶇險峻的,而爛漫的山花又如此迷人,使人留連忘返,倚石稍憩,不覺天色已晚。暮色之中,熊的咆哮,龍的鳴叫,象驚雷一樣在巖泉山谷間隆隆作響 ,使密林為之戰栗,峰巒為之驚悚。第三層(“雲青青兮欲雨 ”十二句)進入遊仙境界 。“雲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煙。列缺霹靂,丘巒崩摧 。”是寫詩人夢入仙境時的氣氛 :雲霧迷濛,水煙繚繞,電閃雷鳴,山巒欲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開”洞天,是道家對神仙的居所的稱呼,此句意為神仙居所的石門轟然一聲裂開 ,“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意思是:青色的天空廣闊無邊,太陽和明月照耀著神仙居住的鑲金鏤銀的樓臺,雲神穿著霓虹作的衣服乘著馬紛紛從天而降 ,此時,“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虎為雲神鼓瑟 ,鳳凰為雲神駕車,群仙密密麻麻地列隊迎候詩人的到來。仙境對詩人的如此器重,與現實中詩人的遭讒被遣形成何等鮮明的對照呵!仙界愈是重才思賢,就愈顯示出現實中權貴小人的嫉賢妒能,排斥異己,為詩歌結尾的激憤之情的抒發埋了伏筆。

第三層次從“忽魂悸以魄動”到結尾,寫夢醒後的感慨。遊仙美夢在高潮陡然幻滅,這與李白的被詔被遣的經歷正相似!君王對文人才士招之即來呼之即去,人們的榮辱都仿佛過眼雲煙,因此李白才從夢境的幻滅中引發出“ 古來萬事東流水”的“人生如夢”的感慨,其中凝聚了詩人多少深沈的失意,寫到此處,詩人並不就此擱筆,繼而又掀起更加撼人心魄的感情波瀾 ,“且放白鹿青崖間”,表示他將放棄黑暗仕途,回到大自然中。向山光水色去尋找靈魂的慰藉。他逃離現實而縱情山水,正說明他在現實中找不到出路的內心苦悶。“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句豪氣十足的名句,則是苦悶到極點後胸中憤懣巖漿的總噴發,它表明了李白對封建權貴永不妥協的反抗精神 ,也曲折地反映出他對當時上流社會中汙穢、庸俗、醜惡現象的鄙視和厭棄。《夢遊天姥吟留別》是李白的代表作之一。它最主要的藝術特色是熔優美離奇神話傳說、強烈的誇張與高度的想象等藝術手法於一爐,創造了離奇瑰美的藝境。

詩歌一開始就以瀛洲仙山為楔子和陪襯,令人對天姥產生親近和向往之情。接著,詩人又以極度誇張的語言描寫了天姥的奇岸偉峻:“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天臺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通過如此的誇張狀寫,從而就使天姥山變成了超現實的獨特的藝術形象,為其後的夢遊渲染了氣氛。第二段中的夢遊,由傳說和神話故事加上詩人驚人的想象力而成 。特別是“天雞”啼鳴、“熊咆龍吟”、“洞天石扉”、“金銀臺”、“雲之君”、“虎鼓瑟”、“鸞回車”、“白鹿”等神話傳說和驚人想象的結合 ,妙不可言。誇張、想象和神話傳說水乳交融,使詩中詩人的自我形象更加倜儻瀟灑、傲岸不羈,增強了全詩的浪漫主義色彩。這首詩句式參差錯落,語言抑揚頓挫,富於音樂節奏感。全詩句式從四言、五言、六言、七言、直至九言,風、騷、駢、賦、散各體俱備,運用自如,變化多姿,不拘一格。這首詩的用韻也頗講究,全詩所用十二韻,音韻平仄錯落有致,表現了詩人感情的起伏變化,更易使讀者與之產生共鳴。

這首詩寫夢遊奇境,不同於一般遊仙詩,它感慨深沈,抗議激烈,並非真正依托於虛幻之中,而是在神仙世界虛無飄渺的描述中,依然著眼於現實。神遊天上仙境,而心覺“世間行樂亦如此”。仙境倏忽消失,夢境旋亦破滅,詩人終於在驚悸中返回現實。夢境破滅後,人,不是隨心所欲地輕飄飄地在夢幻中翺翔了 ,而是沈甸甸地躺在枕席之上。“古來萬事東流水 ”,其中包含著詩人對人生的幾多失意和深沈的感慨。此時此刻詩人感到最能撫慰心靈的是“ 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徜徉山水的樂趣,才是最快意的,也就是在《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中所說:“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本來詩意到此似乎已盡,可是最後卻憤憤然加添了兩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一吐長安三年的郁悶之氣 。天外飛來之筆,點亮了全詩的主題:對於名山仙境的向往,是出之於對權貴的抗爭,它唱出封建社會中多少懷才不遇的人的心聲。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中 ,多少人屈身權貴,多少人埋沒無聞!唐朝比之其他朝代是比較開明的,較為重視人才,但也只是比較而言。人才在當時仍然擺脫不了“臣妾氣態間”的屈辱地位 。“折腰”一詞出之於東晉的陶淵明 ,他由於不願忍辱而賦“歸去來”。李白雖然受帝王優寵 ,也不過是個詞臣,在宮廷中所受到的屈辱,大約可以從這兩句詩中得到一些消息。封建君主把自己稱“天子 ”,君臨天下,把自己升高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卻抹煞了一切人的尊嚴。李白在這裏所表示的決絕態度,是向封建統治者所投過去的一瞥蔑視。在封建社會,敢於這樣想、敢於這樣說的人並不多。李白說了,也做了,這是他異乎常人的偉大之處。

作品出處

唐诗三百首,全唐诗:卷174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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