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郭微雨收,荊門遙在目。
漾舟水雲裏,日暮春江綠。
霽華靜洲渚,暝色連松竹。
月出波上時,人歸渡頭宿。
一身已無累,萬事更何欲。
漁父自夷猶,白鷗不羈束。
既憐滄浪水,復愛滄浪曲。
不見眼中人,相思心斷續。
《江中晚钓,寄荆南一二相识》原文賞析
這首寫“江中晚釣”的詩,大約作於代宗大歷四年(769)詩人漂泊於荊楚湖湘間時。“江中”指長江;“荊南”為唐方鎮名,轄境相當今湖北石首、江陵以西,四川墊江、豐都以東的長江流域及湖南洞庭湖以西的澧、沅二水下遊一帶。當時,社會既經安史之亂,詩人又遭貶謫南巴之苦,正所謂“白首相逢征戰後,青春已過亂離中”(《送李錄事兄歸襄鄧》)。時代和個人的雙重痛苦郁積於心,使他頓生漁隱之念。他在《湘中紀行十首》之四《赤沙湖》中說:“楚客來相問,孤舟泊釣磯。”在《贈湘南漁父》中又說:“沈釣垂餌不在得,白首滄浪空自知”他的《江中晚釣》詩就是在這種心態支配下寫出來寄給友人的。這是一首五言古體詩,凡十六句,可以前後八句剖為兩半:前八句寫景,後八句抒懷;前後以“漾舟”和“垂釣”相呼應,貫通全篇。
詩從雨後泛舟寫起,在寫景中點明垂釣的季節、時間、地點。“楚郭”指楚地城郊,為詩人所在地;“荊門”在今湖北宜都縣西北、長江南岸,是友人即“一二相識”所在地。“遙在目”一筆拉近了詩人與友人的心理距離,表達了詩人泛舟所感受的近景。“水雲裏”指水雲彌漫之處,古人常稱之為“水雲鄉”,多指隱者居遊之地,這裏顯然流露了詩人的隱逸情致。“春江綠”一語既是寫實,又帶有主觀情感色彩,襯托出詩人回歸大自然的幾分超脫。五、六兩句寫詩人視野中的中景和遠景:雨收雲散後落日的光輝(“霽華”)灑在江邊的沙洲上,顯得格外寧靜;漸漸濃重的夜色(“暝色”)籠罩著江岸,遠山的松樹竹林隱約可見。這時,詩人劃著小舟返航了,直到“月出波上時,人歸渡頭宿”。
劉長卿不愧為寫景高手。他寫景如畫,有近景、遠景,有動態、靜態,境界空曠朦朧,色調清麗可愛,是一幅絕妙的“雨後春江泛舟晚釣圖”。且又以詩的語言表現了時間的推移,從“日暮”到“月出”,從“漾舟水雲裏”到“人歸渡頭宿”,巧妙地顯示出場景的轉換和景物的變化。
更加可貴的是,詩人決非為寫景而寫景,而是景為情設。此詩前半部分,已於字裏行間暗示出詩人因貶謫傾慕漁隱的情懷;到後半部便直抒胸臆,把這種情懷抒寫得酣暢淋漓了。“一身已無累”自然是指無官一身輕。以漁父自許,以鷗鷺為友,無欲無求,無拘無束,自寬自適,自得其樂,以滄浪之水將滿腹憂愁沖洗的幹幹凈凈、清清爽爽,此生足矣。“滄浪(lang)”為古水名,在今湖北境內。《滄浪曲》即《滄浪歌》又稱《漁父歌》,曲出楚辭《漁父》。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它以悠揚諧婉的旋律,渲染出一種天人合一、生機勃勃的意境,集中表現了漁父那種順其自然、瀟灑超脫、怡然自得的人生態度。詩人離開官場,以“漁父”的眼光審視世事人生,以“垂釣”的心境品味《滄浪曲》的神韻,他的價值觀、審美觀就大不一樣了。转自www.lookup.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