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筵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过故人庄》原文賞析
【註解】:1、過:拜訪。
2、具:準備。
3、場圃:農家的小院。
4、就:赴。這裏指欣賞的意思。
【韻譯】:
老友備好了黃米飯和燒雞,
邀我做客到他樸實的田家。
村子外邊是一圈綠樹環抱,
郊外是蒼翠的小山包平斜。
推開窗戶迎面是田地場圃,
把酒對飲閑聊著耕作桑麻。
等到九月重陽節的那一天,
再一次來品嘗菊花酒好啦!
【評析】:
這是一首田園詩,描寫農家恬靜閑適的生活情景,也寫老朋友的情誼。詩由
“邀”到“至”到“望”又到“約”一徑寫去,自然流暢。語言樸實無華,意境清新
雋永。
--引自"超純齋詩詞" 翻譯、評析:劉建勛
【簡析】:
這是一幅非常樸實的田園風景畫。誠摯親切的友情,典型農家生活場景,熔自然美、生活美、友情美於一爐,可以看出詩人的內心世界的和諧。
沈德潛稱孟浩然的詩“語淡而味終不薄”(《唐詩別裁》)。也就是說,讀孟詩,應該透過它淡淡的外表,去體會內在的韻味。《過故人莊》在孟詩中雖不算是最淡的,但它用省凈的語言,平平地敘述,幾乎沒有一個誇張的句子,沒有一個使人興奮的詞語,也已經可算是“淡到看不見詩”(聞一多《孟浩然》)的程度了。它的詩味究竟表現在哪裏呢?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這一開頭似乎就象是日記本上的一則記事。故人“邀”而我“至”,文字上毫無渲染,招之即來,簡單而隨便。這正是不用客套的至交之間所可能有的形式。而以“雞黍”相邀,既顯出田家特有風味,又見待客之簡樸。正是這種不講虛禮和排場的招待,朋友的心扉才往往更能為對方敞開。這個開頭,不甚著力,平靜而自然,但對於將要展開的生活內容來說,卻是極好的導入,顯示了氣氛特征,又有待下文進一步豐富、發展。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走進村裏,顧盼之間竟是這樣一種清新愉悅的感受。這兩句上句漫收近境,綠樹環抱,顯得自成一統,別有天地;下句輕宕筆鋒,郭外的青山依依相伴,則又讓村莊不顯得孤獨,並展示了一片開闊的遠景。這個村莊座落平疇而又遙接青山,使人感到清淡幽靜而絕不冷奧孤僻。正是由於“故人莊”出現在這樣的自然和社會環境中,所以賓主臨窗舉杯,“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才更顯得暢快。這裏“開軒”二字也似乎是很不經意地寫入詩的,但上面兩句寫的是村莊的外景,此處敘述人在屋裏飲酒交談,軒窗一開,就讓外景映入了戶內,更給人以心曠神怡之感。對於這兩句,人們比較註意“話桑麻”,認為是“相見無雜言”(陶淵明《歸田園居》),忘情在農事上了,誠然不錯。但有了軒窗前的一片打谷場和菜圃,在綠陰環抱之中,又給人以寬敞、舒展的感覺。話桑麻,就更讓你感到是田園。於是,我們不僅能領略到更強烈的農村風味、勞動生產的氣息,甚至仿佛可以嗅到場圃上的泥土味,看到莊稼的成長和收獲,乃至地區和季節的特征。有這兩句和前兩句的結合,綠樹、青山、村舍、場圃、桑麻和諧地打成一片,構成一幅優美寧靜的田園風景畫,而賓主的歡笑和關於桑麻的話語,都仿佛縈繞在我們耳邊。它不同於純然幻想的桃花源,而是更富有盛唐社會的現實色采。正是在這樣一個天地裏,這位曾經慨嘆過“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的詩人,不僅把政治追求中所遇到的挫折,把名利得失忘卻了,就連隱居中孤獨抑郁的情緒也丟開了。從他對青山綠樹的顧盼,從他與朋友對酒而共話桑麻,似乎不難想見,他的思緒舒展了,甚至連他的舉措都靈活自在了。農莊的環境和氣氛,在這裏顯示了它的征服力,使得孟浩然似乎有幾分皈依了。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孟浩然深深為農莊生活所吸引,於是臨走時,向主人率真地表示將在秋高氣爽的重陽節再來觀賞菊花。淡淡兩句詩,故人相待的熱情,作客的愉快,主客之間的親切融洽,都躍然紙上了。這不禁又使人聯想起杜甫的《遭田父泥飲美嚴中丞》:“月出遮我留,仍嗔問升鬥。”杜詩田父留人,情切語急;孟詩與故人再約,意舒詞緩。杜之郁結與孟之恬淡之別,從這裏或許可以窺見一些消息吧。
一個普通的農莊,一回雞黍飯的普通款待,被表現得這樣富有詩意。描寫的是眼前景,使用的是口頭語,描述的層次也是完全任其自然,筆筆都顯得很輕松,連律詩的形式也似乎變得自由和靈便了。你只覺得這種淡淡的平易近人的風格,與他描寫的對象──樸實的農家田園和諧一致,表現了形式對內容的高度適應,恬淡親切卻又不是平淺枯燥。它是在平淡中蘊藏著深厚的情味。一方面固然是每個句子都幾乎不見費力錘煉的痕跡,另一方面每個句子又都不曾顯得薄弱。比如詩的頭兩句只寫友人邀請,卻能顯出樸實的農家氣氛;三四句只寫綠樹青山卻能見出一片天地;五六句只寫把酒閑話,卻能表現心情與環境的愜意的契合;七八句只說重陽再來,卻自然流露對這個村莊和故人的依戀。這些句子平衡均勻,共同構成一個完整的意境,把恬靜秀美的農村風光和淳樸誠摯的情誼融成一片。這是所謂“篇法之妙,不見句法”(沈德潛《唐詩別裁》)。“不鉤奇抉異……若公輸氏當巧而不巧者”(皮日休《郢州孟亭記》)。他把藝術美深深地融入整個詩作的血肉之中,顯得自然天成。這種不炫奇獵異,不賣弄技巧,也不光靠一兩個精心制作的句子去支撐門面,是藝術水平高超的表現。譬如一位美人,她的美是通體上下,整個兒的,不是由於某一部位特別動人。她並不靠搔首弄姿,而是由於一種天然的顏色和氣韻使人驚嘆。正是因為有真彩內映,所以出語灑落,渾然省凈,使全詩從“淡抹”中顯示了它的魅力,而不再需要“濃飾盛妝”了。
(余恕誠)转自lookup.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