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
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
名播蘭簪妃後裏,暈潮蓮臉君王側。
忽一聲、顰鼓揭天來,繁華歇。
龍虎散,風雲滅。
千古恨,憑誰說。
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
客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碾關山月。
問嫦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
《满江红》原文賞析
【註釋】①太液芙蓉:太液池本漢代宮中池名,唐代長宏大明宮中亦有太液池。這兩句是以
花比人,說自己本是宮中女官,容貌美麗,現在已面貌憔悴,完瑟全失去舊時的風姿。
渾不似:全不似。
②春風雨露:比喻君恩。
③玉樓金闕:泛指南宋宮殿。
④蘭簪:本為女子首飾,這裏借喻宮中後妃。 簪,一作“馨”。
⑤暈潮:形容臉上泛起羞紅的光采。
⑥“龍虎風雲”二句:指王朝覆亡。
⑦“對山河”二句:是說險固的山河要塞,已淪入敵手。
⑧從容:舒緩不迫。
【評解】
此詞為作者被俘北上途中所作。抒寫了國破家亡、今非昔比的哀愁與感傷。上片從
眼前景物全非入手,回憶當年在宮中的情況。下片寫被俘途中的感慨。據說這首驛中題
壁詞,當時在中原傳誦,頗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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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惠是南宋宮中的昭儀(女官)。她是位才華橫溢的女子 。1276 年正月,元兵攻入臨安,南宋滅亡。三月,王清惠隨三宮三千人作俘北上。途徑北宋時的都城汴梁夷山驛站 ,勾起王清惠深切地亡國之痛,在驛站墻壁上題了詞《滿江紅》(太液芙蓉)。這首詞後被傳遍中原。文天祥、鄧光薦、汪元量等皆有詞相和。
“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 ”,一聲長長的嘆息:皇宮太液池中的荷花,原來嬌艷無比,但今是昨非,已失去往日顏色。這裏以花喻人,指自己已失卻往日容顏。太液池,指皇宮的池苑,漢唐兩代皇家宮苑內都有太液池。白居易《長恨歌》中有“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的詩句,唐玄宗時,楊貴妃常在太液池中洗浴。但經過安史之亂後 ,明皇回到長安,景物依舊,但故人不在,令明皇無限感傷。王清惠以劫後余生的皇宮裏的荷花自比,是很符合她的嬪妃身份的。荷花“出汙泥而不染”王清惠以此自喻的意思,表明自己立誌保全名節的誌氣。
“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名播蘭馨妃後裏,暈潮蓮臉君王側 。”今日的淒清飄零,自然使她想起往昔的榮華、歡樂。玉樓金闕,雨露承恩,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春風雨露”,用花承春風雨露,喻指人得浩浩皇恩。“玉樓金闕”,借環境渲染景象,從皇宮的富麗堂皇,渲染繁華生活 。“名播蘭馨妃後裏,暈潮蓮臉君王側 ”,從寫花自然過渡到寫人,寫自己在皇宮裏受寵幸的生活 。“蓮臉”二字,不僅說自己面容美如荷花 ,又照應前面的“太液芙蓉”。美好的生活總是令人留戀的。對舊日官廷無限眷戀之情,卻反襯出今日的可悲。通過文勢上的跌宕。寫作者感情上的巨變。
“忽一聲鼙鼓揭天來 ,繁華歇。”鼙鼓,軍中所擊的鼓,借以指軍事行動 。白居易《長恨歌》中說:“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忽然一聲鼙鼓驚天動地,元兵洶湧而來,直搗臨安。使住在深宮裏的高貴妃子 ,猛然發覺,一朝繁華已煙消雲散了。“忽一聲”突如其來 ;“揭天來”,元兵的洶湧氣勢;“繁華歇”,則高度概括德祐之變。“繁華”二字,既指繁華生活,也指逸樂時代。
“龍虎散 ,風雲滅”,由江山巨變,瀉出胸中的亡國之恨。南宋朝廷已經土崩瓦解,君臣流散,大勢已去。《易經》上有“雲從龍,風從虎”的說法。“龍虎散”,指南宋君臣潰散 ,“風雲變”,比喻政治上的威勢消失。
“千古恨,憑誰說 ?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山河破碎。人如飄絮。這千古遺恨,憑誰訴。“ 山河百二”《史記·高祖本紀》中講關中險要謂:“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 “山河百二”喻指宋代江山。雖“山河百二”,亦不足恃 。這是偏安於江南一隅的南宋王朝犯下的一個大錯。王清惠一個紅粉佳人,能有詞政治見解,亦屬可貴。
“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輾關山月 。”詞人從個人的遭遇寫到國家的命運,又回過頭來定個人目前的處境。“驛館”,是古代官辦的交通站的旅館 。“塵土夢 ”,說在旅館裏夜間做夢也是塵土飛揚的一派戰亂場景。這兩句說明作者是羈旅途中。飛揚的塵土意謂戰亂景象。宮妃們饑寒露宿,翻山越嶺,駛向花的關塞,征途之苦可想而知。
“問姮娥、於我肯從容 ,同圓缺。”對王清惠來說,一位“ 暈潮蓮臉君王側 ”的皇妃,一朝淪為敵俘。是忍辱求榮?還是保持節操?她仰望天空冰冷的月亮,陷入深深地思考之中:月裏嫦娥呀,您容許我追隨你,去過同圓缺,共患難的生活嗎?古人曾講:“作詩 ,不可以無我 ”(見清·袁牧《隨園詩話》)。詩乃詩人個性之寫照。詞亦如此。如東坡居士為人灑脫,不拘小節,其詩為豪邁一派。柳永多出入市井,其詩則偏於婉約,寫情尤多。清惠的詞,藝術個性較為突出,將其婉惜、悲痛、驚恐、淒苦復雜感情 ,表達得淋漓盡致,既可信 ,又維妙維肖。文貴有情 ,這首詞傳唱良久之原因 ,蓋由於此吧。王清惠作的此詞,又是其身分的反映。王清惠畢竟是一位昔日受寵的嬪妃,一個弱女子,此時捏在敵人的手掌心裏,能做什麽?委身求榮非其所願,出世而去過清靜寂寞的生活,不也是一種反抗麽?雖然軟弱,但這種反抗不更符合王清惠其人的性格麽?後來王清惠就去當女道士,了結了一生。可見她寫這首詞時,也就是當她“ 問姮娥 、於我肯從容 ,同圓缺”時,已經打定要脫離塵世。對她而言,這樣做實在唯一可行的辦法。转自www.lookup.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