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祗在闌幹外,憑虛遠迷三楚。
舊柳猶青,平蕪自碧,幾度朝昏煙雨。
天涯倦旅。
愛小卻遊鞭,共揮談塵。
頓覺塵清,宦情高下等風絮。
芝山蒼翠縹緲,黯然仙夢杳,吟思飛去。
故國樓臺,斜陽巷陌,回首白雲何處。
無心訪古。
對雙塔棲鴉,半汀歸鷺。
立盡荷香,月明人笑語。
《齐天乐 泽国楼偶赋》原文賞析
這首詞是作者晚年的遊歷吳地登澤國樓時所作。以“湖光只在闌幹外”起句點明了樓的位置特點,直揭“澤國”二字。接句寫登樓遠眺,三楚迷漫而不能分辨 。“三楚”之說眾說紛紜,似以江陵、吳、彭城較合適。此全句暗用《詩經·鄘風·定之方中》“升彼虛矣,以望楚矣”語(虛同墟),以發懷古之幽情。
“舊柳”三句將視線收緊。“柳”之言舊 ,寫故地重遊,也寓含著故國風景不改的意思;“平蕪自碧”,言野草繁蕪 ,荒涼一片,不堪寓目;“幾度朝昏煙雨”,則借眼前景 ,暗喻政治形勢的動蕩不安。“天涯”三句表明自己的不幸身世。因天涯旅倦而遇勝樓,逢知已 ,因此能夠消愁,故用“愛”領起。“頓覺”兩句言己已豁然摒棄了世俗雜塵,把宦情等同於眼前隨風飄飛的柳絮。宋亡後允平曾以人才征至北都,不受官被放回,此謂“宦情”疑指此事。歇拍以景狀情,至覺警動。
過片從遠處落筆,由“芝山蒼翠縹緲”引出超脫塵世之夢而終至於黯然破滅 。“故國”三句進而抒發亡國的悲痛,慨嘆無處托身,將國亡之感與身世浮沈緊密結合起來,讀來淒迷哀婉。“故國樓臺”,從眼前景物推開去,不一定指一處;喪亂之後,處處存在著一種飄泊滄桑的情感 。承以“斜陽巷陌”,化用劉禹錫《金陵五題》“ 烏衣巷口夕陽斜”和辛棄疾《永遇樂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句意,概述故國山河變化 。“白雲”則出《莊子·天地》:“千歲厭世,去而上仙 ;乘彼白雲,至於帝鄉 。”帝即天帝 。以“白雲”代指仙鄉,挽合過片之“仙夢”並且用了一個疑問句 ,尤其動人。且《莊子》“乘雲”雲雲是華封人說堯之語,“白雲何處”,也隱含著一種懷念故君的意思。故國故君如此,觸處皆恨,故接雲“無心訪古”。鴉棲雙塔,鷺歸半汀,則又襯托自己羈旅天涯之愁苦憂愁之情。結韻照應起筆,引出蕩舟戲蓮的熱鬧場面,“立盡 ”,暗示佇立良久,筆勢稍振便戛然而止,給人以“有情卻被無情惱”的余韻。
此詞可謂是西麓集中的高作,代表其詞的一般風格。從內容看,反映的是晚年的飄泊流蕩生涯,抒寫的是低徊幽咽的身世之感和殘破河山的亡國之痛,感情真摯,在其集中尤為少見。用詞簡明暢快,用典則貼切易曉是全詞的最大特色 。不過,“故國樓臺”數句顯得深沈抑郁,而過片又略逞超逸。陳廷焯《白雨齋詞話 》卷二雲:“西麓詞⋯⋯沈郁不及碧山,而時有清超處 ;超逸不及夢窗,而婉雅猶過之。”用“婉雅”來論其風格是最為恰當 。他的詞情調委婉低徊,還不時顯現出老莊之道的影響,言辭不現激越高昂之態 ,而是曲折婉轉 ,激揚的情緒,因而也相應地用“遠迷”、“青”、“碧”、“蒼翠縹緲”、“斜陽”等晦澀灰暗朦朧的色彩來言情。他甚至還用了“共揮談麈”。魏晉人清淡最喜持麈尾,後世遂以談麈沿為名流雅器。這些都是“婉雅”作風。再就結構而言,仍沿習了上片寫景,下片抒情的老路,無奇思巧變可言,只可稱得上“平正 ”。因它有一定的愛國內容,所以張炎評論西麓詞為“本制平正,亦有佳者”(《詞源》卷下)。因為詞人一味地追求這種風格 ,因而狀景並不開闊,言情並不深摯,造境平凡,布局平淡,顯得氣格柔弱,拘謹守舊,其瑕疵是相當明顯的。但他在宋末婉約諸大家中畢竟自呈一家,獨具一格。转自www.lookup.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