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神京、繁華地,舊遊蹤。
正禦溝、春水溶溶。
平康巷陌,繡鞍金勒躍青驄。
解衣沽酒醉弦管,柳綠花紅。
到如今、餘霜鬢,嗟前事、夢魂中。
但寒煙、滿目飛蓬。
雕欄玉砌,空鎖三十六離宮。
塞笳驚起暮天雁,寂寞東風。
《金人捧露盘 庚寅岁春,奉使过京师,感怀作》原文賞析
靖康二年,汴京失守,徽、欽二帝被擄,宋室南遷,曾覿也在這一歷史轉變之期,流亡江南,不久就做了南宋官員。孝宗登基後,他逐漸受到重用。此詞自註雲 :“庚寅歲春,奉使過京師 ,感懷作”,“ 庚寅”為南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據《續資治通鑒》卷一百四十一載“汪大猷為賀金正旦使,俾覿副之。”他們於當年二月完成使命,回到臨安。可見,這首詞是曾覿在歸途中“過京師”所作。此時的汴梁城已為金人統治四十多年,成了宋金多次戰爭的邊緣地帶,已破敗不堪。而詞人自己也已經六十多歲,回想往昔離開時,還是青年,而今路過,卻是白發蕭蕭,垂老矣。舉目所見,那昔日的歌舞之地,宴遊之處,已成今日的斷井頹垣;那昔日的天街,今日如同地獄般的淒涼。睹物情傷詞人既悲去國,又悲流年,於是,便將這萬千感慨,一齊註入詞中。
詞的上片以“記”字領起 ,統領始終。“神京”二字點明感懷對象。繁華地,舊遊蹤”二句,前句概括性也介紹了京都,後句詞人便把自己引入作品之中,表明了他與京都的密切關系。這三個短句構成上片的第一段落,為後面描繪和抒情準備好了鋪墊。
“正禦溝、春水溶溶”以下,作者緊扣“春”字進行描繪。摹寫了自然景物 。其中,“禦溝”標誌宮庭之所在,承接前面的“神京”而來。流淌在禦詞裏明凈的春水。由此可以想象那生機勃勃的草木,而這一切都引發了京師人士無限的遊春意。
從“ 平康巷陌”到歇拍的“柳綠花紅”,是上片的第三段落。“平康巷陌”,本指歌女聚居之地,這裏還指秦樓楚館 、酒肆茶坊 、勾欄瓦市等遊樂場所。
“ 繡鞍金勒 ”句說的是那些“ 章臺走馬”的男子,“ 解衣沽酒”句概寫他們的遊樂。“柳綠花紅”應當是指代城市中獻伎的女子。她們穿紅著綠,正是所謂“柳綠花紅”。而“ 平康巷陌”則是以這些人為主體的。在宴飲場中,文娛之所,她們是免不了的。因此,此詞在“醉弦管”之後,立即補上“柳綠花紅”一句點明那些女子正在獻藝。這一段落重在寫京都市人遊冶及宴欽等方面的情景,通過這寥寥數筆,我們便可以想見當時國泰民安。
詞的下片筆鋒一轉,情調隨之而變。起首的“到如今”三字,與上片中的“記”字相呼應,它把詞人的神思再度拉回現實。“ 嗟往事、夢魂中”六字,引發上面蘊蓄的勢態,於是,今日的衰敗與昔日的繁華便在這裏得以綰合。這是六個沈重的字眼,那些令人沈醉的“前事”只能在“夢魂”之中得以出現,這當然是令人傷痛的事情,所以詞人在“前事”上更著一“ 嗟 ”字,充分表現了苦楚之情。“餘霜鬢”三字,承接前事已成空而來。雖然,這裏作的陳述,極為客觀,但它的內中卻飽含著詞人的萬般無奈與無限的悲哀。這幾句為下片的第一個段落,在這裏,詞人運用了實事虛寫的方法,使其情感更為濃厚。由此,全詞轉向深入,全詞的中心也因此自然推出,即作者過京師之“感懷”。
“但寒煙”至全詞的結束,為下片的第二個段落。重在寫詞人所見,以景物渲染氣氛,為抒情服務。“但”字一直貫穿到底,引出今日所見之景:有映入眼簾的唯有漠漠的寒煙和瑟瑟涼風中飄飛的蓬草;昔日的殿宇徒然佇立,而那當年喧囂的百官朝拜之所,天子臣子議政之庭,早已渺無人跡;蒼茫的暮色中,唯見寒笳悲吟聲中驚飛的塞雁;依然是昔日拂面的東風,可是,它們今日送來的卻只有那說有出、道不盡的淒寂與酸楚。
這首詞在寫作上頗具特色,它主要是以多方面的對比來抒發詞人的情感。縱觀整首詞上下片,我們可以清楚地認識這一點。
首先 ,上片以“ 記神京”引起,下片以“到如今”發端,它們分別貫穿了上片和下片的始終,從而形成了鮮明地、在跨度地對比。就全詞所展示的景象來看,是昔日京師宴樂與今日寒笳淒厲、哀鴻長鳴的邊塞形成的鮮明對比。在這種強烈的大起大落中,作者的黍離之悲、傷痛之情得以充分地表現。
其次,從用筆上看,全詞寫得比較徐緩。但由於作者在上下片中攝取不同景物和註入不同的情感,這種徐緩所起的作用也有差異。就上片來看,它用於較為平實的鋪寫中 ,從而表現出一種歡樂愜意的情緒。而當它用於下片的以虛寫為主、且更加深刻的描寫中時,這種徐緩便將詞人的痛楚之情增濃變厚了。
最後,就全詞的著色來看,雖然同是寫春天的景象,但詞的上片明麗柔和,而下片更偏重於淒迷冷寂。它們與詞人所要表現的情感相吻合起到了襯托和渲染的作用。来自www.lookup.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