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道長安燈夜好,雕輪寶馬如雲。
蓬萊清淺對觚棱。
玉皇開碧落,銀界失黃昏。
誰見江南憔悴客,端憂懶步芳塵。
小屏風畔冷香凝。
酒濃春入夢,窗破月尋人。
《临江仙 都城元夕》原文賞析
【註釋】①雕輪:指華麗的車輛。
②棱:神靈之威,這裏借用。
③碧落:道家稱天空曰碧落。
【評解】
這首詞通過對京華元夕的著意描繪,抒寫自己當時的情懷。上片寫都城元夜的繁華熱鬧,燈火通明如白晝。下片抒寫“江南憔悴客”懶步芳塵,不願追歡逐樂,而因酒入夢的幽獨心情。“窗月尋人”,意境優美,余意不盡。
【集評】
薛礪若《宋詞通論》:這是在柳、蘇、秦、賀的詞集中找不出的一種瀟灑而明潤的風調。象“酒濃春入夢,窗破月尋入”的詩句,尤極明倩韻致,風度蕭閑,令人百讀不厭。
張思巖《詞林紀事》:柯寓匏雲,澤民“酒濃春入夢,窗破月尋入”,真詞家佳境也。
--引自惠淇源《婉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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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滂晚年,因言語文字坐罪,罷秀川假守之職。政和五年冬,待罪於河南杞縣旅舍,家計落拓,窮愁潦倒。《臨江仙·都城元夕》即寫於詞人羈旅河南之時。
這首詞上片寫想象中的汴京元夜之景,下片寫現實中羈旅窮愁,無法排遣的一種無奈心情。上片虛寫,下片實寫;一虛一實,虛為賓,實為主。
首句“聞道長安燈夜好”。“長安”點“都城”,即汴京。“燈夜好”點“元夕”。詞題即在首句點出。“聞道”二字,點明都城元夕的熱鬧景象都是神遊,並非實境。不過,這“神遊”並不是對往昔生活的回憶,也不是對於期待中的未來的憧憬,更不是夢境,而是在同一時刻對另一空間的想象,即處淒冷之境的“江南憔悴客”對汴京元夜熱鬧景象的想象。既是想象,便可擺脫現實的束縛,按照自己潛在的心願作幾乎是無限的發揮。“雕輪寶馬如雲”令我們想起了辛棄疾的名句“寶馬雕車香滿路”。毛滂這一句極言“雕輪寶馬”之多(“如雲”),辛詞則突出了乘“寶馬雕車”之人之多(“香”指婦女脂粉),使形象更鮮明生動。不過我們不要忘記辛詞恰正是從毛滂這一句點化而來。
下面三句詞人把汴京元夜從地上移到了天上,以想象中的仙境喻都城元夕的盛況。“蓬萊清淺對觚棱”。蓬萊乃海中仙山,又長安城中亦有蓬萊宮。“觚棱”是宮闕轉角處的方瓦脊,此處即代指宮闕。“蓬萊”句既可指帝京宮闕,也可指蓬萊之仙山瓊閣。“詩無達詁”,總之,是描寫汴京元宵之夜宛如神仙境界。“玉皇開碧落,銀界失黃昏”。“碧落”,猶碧天。“玉皇”句中的“開”字啟人想象。既言“開”,則“碧落”原是“閉”著的,只是在上元之夜,玉皇才將原是“閉”著的“碧落”“開”了。“碧落”既“開”,則天上的星兒、宿兒便紛紛下落,於是便有“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辛棄疾句)的景象,便有“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亦辛句)的上元之夜,使“銀界失黃昏”了。其實,寫天上的玉皇就是寫人間的皇帝。古代皇帝也常有在上元之夜偕其大臣、侍從開啟宮門之舉,以示“與民同樂”。不用說,天街大道便也響起“吾皇萬歲”的歡呼聲,於是便打扮出一片繁華景象。詞人的寫法無非是把人間的皇帝搬到了天上,以在想象中染上一層迷離恍惚的色彩,使帝京元夜在詞人的表現中更加熱鬧罷了。
詞人的筆是一支彩筆,這支彩筆將天上人間盡情塗抹,把都城元夕的繁華景象描摹盡致。但是,這一片繁華都只是詞人想象的產物,首句“聞道”二字提醒了我們這一點。上片越是寫得繁華熱鬧,則越是反襯出下片淒清冷寂的尷尬之狀。
下片首句,“江南憔悴客”是作者自指。“誰見”,設問之辭,意即無人見。這裏特指自己深深思念的妻子反不知自己待罪客舍的窘境。這一句以設問的口氣寫出了自己的孤寂。“誰見”二字還將讀者(也使作者自己)從想象中的繁華景象拉回到淒冷的現實中來。“端憂懶步芳塵”。這是寫閨中人對那元夜的繁華早已失去了興趣,這與辛詞“眾裏尋他千百度”恰是一個鮮明的對比。辛詞是說知道自己的意中人會在元夜等他,所以才去“尋”,盡管要“尋他千百度”;毛詞的閨中人則無須去“尋”,她知道自己的丈夫遠在千裏之外,乃“懶”去那元夜繁華之地。她只在閨房中,在“小屏風畔”,獨對薰香裊裊,薰香則漸冷而凝。一種無奈之狀,宛在目前,簡直是一幅畫得極高明的《閨中夜思圖》。這種描寫,當然只是詞人的設想,但是設想閨中人在思念自己,也就更深刻地表現了自己在思念閨中人。
“酒濃”句,詞人從對閨中人的思念中回到現實中來。上元之夜,本應是“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的歡樂之夕,而自己卻處在待罪羈旅、淒冷孤寂的心境中,去消受那本不應如此淒清的元夜之夕。“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春夢”只能於“酒濃”時去做。而酒真的能解憂麽?當然不能,它只是使人於麻醉中暫時忘卻而已。當人只能在春夢中去尋找歡樂歲月的時候,現實的無奈就更使人難堪了。結句“窗破月尋人”,寫詞人孤寂一個,只有元夕之月伴春夢之人。“尋”字,以人擬月。這位“江南憔悴客”,待罪羈旅,沒有人去“尋”他,只有月從客舍的破窗隙中來“尋”,越顯其孤獨寂寞,心情已從淒冷變成淒苦了。一個“尋”字,令人回味無窮。
這首詞的結構很獨特,上片下片沒有時間上的先後之分,實為“一刻而二境”──同一時間,兩片空間。上片、下片寫同一時刻──上元之夜──發生的事情,這是“一刻”。上片虛景,寫汴京元夜的繁華景象;下片實景,是“江南憔悴客”現實的淒寂之境。這是“二境”。但是,下片於現實中又設想自己深深思念的妻子對自己的思念之情,實中又有虛。整首詞,敘事抒情,一波三折,委曲宛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言“滂詞情韻特勝”,信不誣也。
(徐泳春)
此詞是作者羈旅河南,為記都城汴京的元霄佳節而作 。詞之上片 ,寫都城汴京元宵佳節的盛況,下片直抒作者元夕之夜的悲涼心情。詞中寫元文盛景為虛,寫自己的悲慘心情是實,寫盛景熱鬧、歡樂反襯自己郁悶、寂寞、思念之苦,虛實對照,景中有情。
起首兩句 ,以泛筆起 ,引領全詞,引出元夕盛況 。言“聞道”,知作者未曾涉足其間,下文只是虛寫 。接下來以誇張手法極寫車馬如雲 ,更見士女之眾,興致之高。“蓬萊清淺對觚棱”,蓬萊,傳說中的海上仙山 ;觚棱,宮殿的屋脊。“蓬萊清淺”一語蓋出自《神仙傳》。麻姑雲:“向到蓬萊,水又淺於往日會時略半耳 。”此是借用以形容汴京宣德樓前燈山瀉瀑的景觀 ,見《東京夢華錄》卷六“元宵”。上片最後兩句,極力渲染花燈之盛:黃昏時分的街市上,五彩繽紛的花燈如山如海。夜晚的皇城,恍若玉皇大帝大敞的天宮,宛如銀河飄落,輝煌無似。於是星河與花燈交映,仙界與人間同歡。這兩句,對仗精工,想象奇特,意境瑰麗,將元夕盛況敘寫到極至。
詞之下片極寫景況之落拓 。“端憂”猶言閑居憂悶。此二句正面描寫主人公自傷孤苦的情懷 。“懶步芳塵 ”也多少流露出詞人清高孤傲的一面 。至下句“ 小屏風畔冷香凝”,看似自得其樂,實際是自嘲之語 。冷香 ,蓋指當令的梅花之類,借以自喻不慕榮華、自甘孤寂之心懷。
結束兩句以瀟灑的筆觸道出不盡的憂愁。“酒濃”而後方能在夢境中求得片刻的歡娛,煩愁的無計排遣已不待言;只有破窗透進和月光特意來尋,與之默默相伴,情景之淒清更如在目前。這兩句以清雅秀逸的筆觸抒寫悲情,讀來倍感淒惻。
這首詞以樂景寫哀情,將詞人羈滯異鄉、困頓潦倒、憔悴不堪的苦境與悲懷抒寫得纏綿悱惻 。然而,盡管詞人滿懷苦情,卻又以飄逸秀雅的筆調抒寫內心的情懷,使全詞充滿了瀟灑風流的情致。来自lookup.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