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國亡詩》

作者:花蕊夫人  朝代:唐代  體裁:七絕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述国亡诗》原文賞析

作者“...(後蜀)國亡,入備後宮”,身份實際屬於“高級俘虜”之列。太祖有聞此女詩名,特召見、命她展示自己的詩作。花蕊夫人便誦讀了這首《國亡詩》。
詩句本身沒有什麽晦澀難懂的地方:投降、亡國是何等大事,然而竟又倉促草率到連寵妃都“哪得知”的地步!後蜀兵力不弱(號稱有“十四萬人”之眾),卻“齊解甲”(“微言”,顯然是指不戰而降):這樣的“君王”還夠得上“是男兒”嗎!就詩論詩,這裏表達的首先是對亡國昏君孟昶的鄙視;但此情、此景而選此詩來誦讀,隱約令人感到尚有弦外之音:這敗,是蜀自敗;贏家並沒什麽可驕人之處...。
“孤臣孽子”們懷念故國是很招疑忌的。這裏,讀者所看見的情景則是: 身為俘虜的一介弱女能做到不卑、不媚,竟敢面對征服者而指斥故國君王的不戰而降是“無男兒血性”! 不過,據記載:太祖聽詩後的反應卻出一般人意料。也許是“見仁見智”罷,太祖在詩中感覺到的首先是自己“以少勝多”的武略之偉大:“...太祖悅,蓋蜀兵十四萬,而王師數萬爾。”。

(按:引文取自陳師道:《後山詩話》)

徐氏,青城(今四川灌縣西)人,因才貌雙全,得幸於後蜀主孟昶,拜貴妃,別號花蕊夫人。她曾仿王建作宮詞百首,為時人稱許。孟蜀亡國後,被擄入宋。宋太祖久聞其詩名,召她陳詩。徐氏就誦了這首「述亡國之由」的詩。詩潑辣而不失委婉,不亢不卑,從題材到風格,都與作者所擅長的「宮詞」大不相同,當時就獲得宋太祖的贊賞(事據《十六國春秋·蜀誌》)。後世詩評家也每每樂道。

  此詩破題就直述國亡之事:「君王城上豎降旗」。史載後蜀君臣極為奢侈,荒淫誤國,宋軍壓境時,孟昶一籌莫展,屈辱投降。詩句只說「豎降旗」,遣詞含蓄。下語只三分而命意十分,耐人玩味。

  次句「妾在深宮那得知」,純用口語,而意蘊微妙。大致有兩重含義:首先,歷代追咎國亡的詩文多持「女禍亡國」論,如把商亡歸咎於妲己,把吳亡歸咎於西施等等。而這句詩則象是針對「女禍亡國」而作的自我申辯。語似輕聲嘆息,然措詞微婉,而大有深意。其次,即使退一步說,「妾」及時得知投降的事又怎樣?還不照樣於事無補!一個弱女子哪有回天之力!不過,「那得知」雲雲畢竟還表示了一種廉恥之心,比起甘心作階下囚的「男兒」們終究不可同日而語。這就為下面的怒斥預留了地步。

  第三句照應首句「豎降旗」,描繪出蜀軍「十四萬人齊解甲」的投降場面。史載當時破蜀宋軍僅數萬人,而後蜀則有「十四萬人」之眾。以數倍於敵的兵力,背城借一,即使面臨強敵,當無亡國之理。可是一向耽於享樂的孟蜀君臣毫無鬥誌,聞風喪膽,終於演出眾降於寡的醜劇。「十四萬人」沒有一個死國的誌士,沒有一星半點丈夫氣概,當然是語帶誇張,卻有力寫出了一個女子的羞憤:可恥在於不戰而亡!

  至此,作者的羞憤痛切之情已醞釀充分,於是爆發出一句熱罵:「更無一個是男兒!」「更無一個」與「十四萬人」對比,「男兒」與前面「妾」對照,可謂痛快淋漓。「詩可以怨」,其實豈但可怨而已,這裏已是「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了。

  此詩寫得很有激情,表現出亡國的沈痛和對誤國者的痛切之情;更寫得有個性,活現出一個活潑潑有性格的女性形象。詩人以女子身份罵人枉為男兒,就比一般有力,個性色彩鮮明。就全詩看,有前三句委婉含蓄作鋪墊,雖潑辣而不失委婉,非一味發露、缺乏情韻之作可比。

  據宋吳曾《能改齋漫錄》,花蕊夫人作此詩則有所本。「前蜀王衍降後唐,王承旨作詩雲:『蜀朝昏主出降時,銜璧牽羊倒系旗。二十萬人齊拱手,更無一個是男兒。』」對照二詩,徐氏對王詩幾處改動都很好。原詩前二句太刻意吃力,不如改作之含蓄有味,特別是改用第一人稱「妾」的口氣來寫,比原作多一重意味,頓添神采。這樣的改作實有再造之功。就詩人陳詩一事而論,不但表現了廉恥之心,而且有幾分膽氣。這行為本身就足為孟蜀「男兒」羞。所以,此詩得到一代雄主趙匡胤的賞識,不是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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