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臨雲鳥八窗秋,壯壓西川四十州。
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
《筹边楼》原文賞析
距杜甫浣花草堂不遠的成都近郊,至今還聳立一座薛濤“吟詩樓”,點綴著錦江玉壘的秀麗風光,那是薛濤晚年棲息吟詠之地。“萬裏橋邊女校書,枇杷花裏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讀了王建這首《寄蜀中薛濤校書》,不難想象,這顆閃閃發光的詩壇明星,是如何為當時所傾倒,而她的晚年生活,又是過得多麽安閑寧靜!然而,她沒有躲在枇杷門巷這清幽的小天地裏把自己和現實隔絕開來,這首《籌邊樓》,便是她關懷時事政治心情的真實寫照。籌邊樓在成都西郊,是大和四年(830)李德裕任劍南西川節度使時所建。據《通鑒》記載:“德裕至鎮,作籌邊樓,圖蜀地形,南入南詔,西達吐蕃。日召老於軍旅、習邊事者,雖走卒蠻夷無所間,訪以山川、城邑、道路險易,廣狹遠近。未逾月,皆若身嘗涉歷。”可見李德裕建這樓,不僅供登覽之用,而且與軍事有關。在他的任內,收復過被吐蕃占據的維州城,西川地方一直很安定。大和六年十一月,李德裕調任離蜀,此後邊疆糾紛又起。詩中的“羌旅”,就是指吐蕃而言的。這時,薛濤已是七十左右的老人了。她感慨時事,寫 了這首詩。
詩的開頭兩句寫樓。說“平臨雲鳥”,則樓之崇高可想;說“八窗秋”,則天曠氣清、四望無際的情景可見。次句“壯壓西川四十州”,著一“壯”字,點明籌邊樓據西川首府形勝之地。兩句不但寫得氣象萬千,而且連李德裕當時建樓的用意,詩人百端交集的今昔之感,也都包孕於其中了。後兩句寓嚴正譴責於沈痛慨嘆之中,便是從這裏生發出來的;意思是說,由於將軍們的眼光短淺,貪婪掠奪,召來了與羌族的戰爭,而他們又沒有抗禦的能力,以至連這西川的首府成都,都受到戰爭的威脅。
詩以“最高層處見邊頭”作結,這“高”,這“見”,和首句的“平臨雲鳥”遙相呼應;而“見邊頭”,則和次句的“壯壓西川”是個鮮明的對照。意思是這座巍然屹立的高樓,它曾經是全蜀政治軍事的心臟,成為西川制高點的象征;而今時移事異,登樓便能看到邊地的烽火了。通過這樣的對照,西川地區今昔形勢的變化,朝廷用人的得失,都從這座具有特定歷史意義的建築物集中地 表現了出來;而詩人撫時感事、憂深思遠的心情,亦即杜甫所說“西蜀地形天下險,安危還仗出群才”(《諸將》)之意,也就深情若訴了。再從句法上來看,“諸將”句突然一轉,和上文似乎脫了節;而末句又一筆兜了回來,仍然歸結到籌邊樓,說的仍然是登樓眺覽,真是硬語盤空,力透紙背!
在一首短短的七言絕句裏,有議論,有感慨;有敘述,有描寫;有動蕩開闔,有含蓄頓挫,是不多見的。胡應麟論唐人絕句有雲:“盛唐絕句,興象玲瓏,句意深婉,無工可見,無跡可尋。中唐遽減風神,晚唐大露筋骨。”(《詩藪·內編》)單就不同時期的藝術風貌來講,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然而這也和中晚唐絕句題材的擴大、內容的加深有關。發展中有成功之處,也會有失敗的地方,要作具體分析。象這詩雖“露筋骨”,但仍不失唱嘆之音,並非以議論為詩,並不流於概念化。它的意味深長,耐人尋繹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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