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
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
運命惟所遇,循環不可尋。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感遇》原文賞析
【註解】:1、豈伊:豈唯。
2、歲寒:孔子有“歲寒而後知松柏之後雕也”語。後人常作砥礪節操的比喻。
3、薦:進獻。
【韻譯】:
江南丹桔葉茂枝繁,
經冬不雕四季常青。
豈止南國地氣和暖,
而是具有松柏品性。
薦之嘉賓必受稱贊,
山重水阻如何進獻?
命運遭遇往往不一,
因果循環奧秘難尋。
只說桃李有果有林,
難道丹桔就不成陰?
【評析】:
讀此詩,自然想到屈原之《桔頌》。詩人謫居江陵,正是桔之產區。於是借彼丹
桔,喻己貞操。
詩開頭二句,托物喻誌之意,尤其明顯。以一個“猶”字,充滿了贊頌之意。
三、四句用反詰,說明桔之高貴是其本質使然,並非地利之故。五、六句寫如此嘉樹
佳果,本應薦之嘉賓,然而卻重山阻隔,無法為之七、八句嘆惜丹桔之命運和遭遇。
最後為桃李之被寵譽,丹桔之被冷遇打抱不平。
全詩表達詩人對朝政昏暗和身世坎坷的憤懣。詩平淡自然,憤怒哀傷不露痕跡,
語言溫雅醇厚。桃李媚時,丹桔傲冬,邪正自有分別。
--引自"超純齋詩詞" 翻譯、評析:劉建勛
ORCHID AND ORANGE II
Here, south of the Yangzi, grows a red orangetree.
All winter long its leaves are green,
Not because of a warmer soil,
But because its' nature is used to the cold.
Though it might serve your honourable guests,
You leave it here, far below mountain and river.
Circumstance governs destiny.
Cause and effect are an infinite cycle.
You plant your peach-trees and your plums,
You forget the shade from this other tree.
讀著張九齡這首歌頌丹橘的詩,很容易想到屈原的《橘頌》。屈原生於南國,橘樹也生於南國,他的那篇《橘頌》一開頭就說:“後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其托物喻誌之意,灼然可見。張九齡也是南方人,而他的謫居地荊州的治所江陵(即楚國的郢都),本來是著名的產橘區。他的這首詩一開頭就說:“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其托物喻誌之意,尤其明顯。屈原的名句告訴我們:“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可見即使在南國,一到深秋,一般樹木也難免搖落,又哪能經得住嚴冬的摧殘?而丹橘呢,卻“經冬猶綠林”。一個“猶”字,充滿了贊頌之意。
丹橘經冬猶綠,究竟是由於獨得地利呢?還是出乎本性?如果是地利使然,也就不值得贊頌。所以詩人發問道:難道是由於“地氣暖”的緣故嗎?先以反詰語一“縱”,又以肯定語“自有歲寒心”一“收”,跌宕生姿,富有波瀾。“歲寒心”,一般是講松柏的。《論語·子罕》:“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雕也。”劉楨《贈從弟》:“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張九齡特地要贊美丹橘和松柏一樣具有耐寒的節操,是含有深意的。
漢代《古詩》有一篇《橘柚垂華實》,詩中說橘柚“委身玉盤中,歷年冀見食”,表達了作者不為世用的憤懣。張九齡所說的“可以薦嘉客”,也就是“冀見食”的意思。“經冬猶綠林”,不以歲寒而變節,已值得贊頌;結出累累碩果,只求貢獻於人,更顯出品德的高尚。按說,這樣的嘉樹佳果是應該薦之於嘉賓的,然而卻為重山深水所阻隔,為之奈何!讀“奈何阻重深”一句,如聞慨嘆之聲。
丹橘的命運、遭遇,在心中久久縈回,詩人思緒難平,終於想到了命運問題:“運命惟所遇,循環不可尋。”看來運命的好壞,是由於遭遇的不同,而其中的道理,如周而復始的自然之理一樣,是無法追究的。這兩句詩感情很復雜,看似無可奈何的自遣之詞,又似有難言的隱衷,委婉深沈。最後詩人以反詰語氣收束全詩:“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人家只忙於栽培那些桃樹和李樹,硬是不要橘樹,難道橘樹不能遮陰,沒有用處嗎?在前面,已寫了它有“經冬猶綠林”的美蔭,又有“可以薦嘉客”的佳實,而“所遇”如此,這到底為什麽?《韓非子·外儲說左下》裏講了一個寓言故事:
陽虎對趙簡主說,他曾親手培植一批人才,但他遇到危難時,他們都不幫助他。
因而感嘆道:“虎不善樹人。”趙簡主道:“樹橘柚者,食之則甘,嗅之則香;樹枳棘者,成而刺人。故君子慎所樹。”
只樹桃李而偏偏排除橘柚,這樣的“君子”,總不能說“慎所樹”吧!
杜甫在《八哀·故右仆射相國張公九齡》一詩中稱贊張九齡“詩罷地有余,篇終語清省。”後一句,是說他的詩語言清新而簡練;前一句,是說他的詩意余象外,給讀者留有馳騁想象和聯想的余地。讀這首詩我們不就很自然地聯想到當時朝政的昏暗和詩人坎坷的身世嗎!這首詩平淡而渾成,短短的篇章中,時時用發問的句子,具有正反起伏之勢,而詩的語氣卻是溫雅醇厚,憤怒也罷,哀傷也罷,總不著痕跡,不露圭角,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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