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詞》

作者:王之渙  朝代:唐代  體裁:樂府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單於北望拂雲堆,殺馬登壇祭幾回。
漢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親歸去來。

《凉州词》原文賞析

涼州詞:又名《涼州歌》。《樂苑》稱,開元年間,西涼都督郭知運進獻宮調《涼州》。涼州:唐屬隴右道,州治在今甘肅省武威縣。詩題又作《出塞》。首句一作“黃沙直上白雲間”,末句一作“春光不度玉門關。”羌笛:我國古代西方羌人所吹的笛子。楊柳:指羌笛吹奏的《折楊柳》曲。北朝樂府《鼓角橫吹曲·折楊柳枝》:“上馬不捉鞭,反拗楊柳枝。下馬吹橫笛,愁殺行客兒。”其音淒苦。

【簡析】:
明代楊慎在《升庵詩話》中說:“此詩言恩澤不及於邊塞,所謂君門遠於萬裏也。”這話是不錯的。開元中、所期,唐玄宗荒淫縱樂,不務邊防,不關心遠戍征人的疾苦。詩人在進入涼州,聽到哀怨的笛聲後,寫下了這首詩,表達對遠戍士卒的同情。

詩狀涼州之險惡、荒寒,一言不及征人,而征人苦情可想;雖是一篇怨詞,但畫面雄壯闊大,神氣不落淒切。歷來被譽為唐代邊塞詩中的名篇。《唐詩別裁》引王漁洋的話說 :“必求壓卷,王維之《渭城》、李白之《白帝》、王昌齡之‘奉帚平明’、王之渙之‘黃河遠上’其庶幾乎!而終唐之世,絕句亦無出四章之右者矣。”

  關於這首詩,唐人薛用弱的《集異記》曾記載著這麽一樁趣事:開元中,王之渙與王昌齡、高適齊名。一天,天寒微雪,三人一起到旗亭小飲。適逢梨園伶官十多人會宴;席間,有四名美貌歌妓演唱,唱詞都是當時著名詩人的作品。三人私下相約說:我們三人的詩名常常分不出高低,現在且看這些歌妓謳歌,“若詩入歌詞之多者,則為優”。結果,第一人唱的是王昌齡的詩,第二人唱的是高適的詩,第三人唱的還是王昌齡的詩。王之渙不服氣,“自以得名已久”,就指著“諸妓之中最佳者 ”說:“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詩,吾即終身不敢與子爭衡矣。”四人中之“最佳者”結果果然唱了一首王之渙的詩:“黃河遠上白雲間……。”大家於是大笑。四歌妓問明情況後競拜。並請“俯就筵席”,“三人從之,飲醉竟日”。後明清戲劇家將此事編成劇本,其中以《旗亭記》為名的就有多本。

  詩句中,“一片”為唐人習慣用語,常與“孤”連文,即今之“一座”。“孤城”指玉門關。將玉門關作“孤城”,顯然與征人的離情別緒聯結在一起 。仞,古長度單位,七尺為一仞。“黃河遠上”,也有作“黃河直上”的。葉景葵認為:“詩句有一字沿訛為後人所忽略者,為《涼州詞 》‘黃河遠上白雲間’,古今傳誦之句也,前見北平圖書館新得銅活字本《萬首唐人絕句》,‘黃河’作‘黃沙’,恍然有悟,向誦此詩,即疑‘黃河’兩字與下三句皆不貫串,此詩之佳處不知何在!若作‘黃沙’,則第二句‘萬仞山’便有意義,而第二聯亦字字皆有著落,第一聯寫出涼州荒寒蕭索之象,實為第三句‘怨’字埋根,於是此詩全體靈活矣。”《唐人絕句精華》也說:“此詩各本皆作‘黃河遠上’,惟計有功《唐詩紀事》作‘黃沙直上’。按玉門關在敦煌,離黃河流域甚遠,作‘河’非也。且首句寫關外之景,但見無際黃沙直與白雲相連,已令人生荒遠之感。再加第二句寫其空曠寥廓,愈覺難堪。乃於此等境界之中忽聞羌笛吹《折楊柳》曲,不能不有‘春風不度玉門關’之怨詞。”但今之不少學者仍認為,就詩意說,“黃河遠上”比“黃河直上”要好。理由是:一,“黃河遠上”意境開闊,莽莽蒼蒼,浩浩瀚瀚,如同李白“黃河之水天上來”,顯得狀美,而“黃沙直上”只是給人荒涼的感覺。二,“黃河遠上”句與下句“一片孤城”,一遠一近,一動一靜,互相映襯,有一種立體的感覺,而“黃沙直上”句畫面比較單調。至於黃河遠距玉門關的問題,則認為,《涼州詞》只是唐代的一種曲調,不一定只寫涼州;有人還考證,認為王之渙的《涼州詞》還有另一個題目:《聽玉門關吹笛》,由此認為是詩人在玉門關吹笛時寫的,孤城是眼前景象,黃河是出關途徑之處,詩人是在一個更廣闊的空間描寫自然景物(見袁行霈《中國文學史講稿》)。

  據唐人薛用弱《集異記》記載:開元間,王之渙與高適、王昌齡到酒店飲酒,遇梨園伶人唱曲宴樂,三人便私下約定以伶人演唱各人所作詩篇的情形定詩名高下。結果三人的詩都被唱到了,而諸伶中最美的一位女子所唱則為“黃河遠上白雲間”。王之渙甚為得意,這就是著名的“旗亭畫壁”故事。此事未必實有。但表明王之渙這首《涼州詞》在當時已成為廣為傳唱的名篇。

  詩的首句抓住自下(遊)向上(遊)、由近及遠眺望黃河的特殊感受,描繪出“黃河遠上白雲間”的動人畫面:洶湧澎湃波浪滔滔的黃河竟象一條絲帶迤邐飛上雲端。寫得真是神思飛躍,氣象開闊。詩人的另一名句“黃河入海流”,其觀察角度與此正好相反,是自上而下的目送;而李白的“黃河之水天上來”,雖也寫觀望上遊,但視線運動卻又由遠及近,與此句不同。“黃河入海流”和“黃河之水天上來”,同是著意渲染黃河一瀉千裏的氣派,表現的是動態美。而“黃河遠上白雲間”,方向與河的流向相反,意在突出其源遠流長的閑遠儀態,表現的是一種靜態美。同時展示了邊地廣漠壯闊的風光,不愧為千古奇句。

  次句“一片孤城萬仞山”出現了塞上孤城,這是此詩主要意象之一,屬於“畫卷”的主體部分。“黃河遠上白雲間”是它遠大的背景,“萬仞山”是它靠近的背景。在遠川高山的反襯下,益見此城地勢險要、處境孤危。“一片”是唐詩習用語詞,往往與“孤”連文(如“孤帆一片”、“一片孤雲”等等),這裏相當於“一座”,而在詞采上多一層“單薄”的意思。這樣一座漠北孤城,當然不是居民點,而是戌邊的堡壘,同時暗示讀者詩中有征夫在。“孤城”作為古典詩歌語匯,具有特定涵義。它往往與離人愁緒聯結在一起,如“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鬥望京華”(杜甫《秋興》)、“遙知漢使蕭關外,愁見孤城落日邊”(王維《送韋評事》)等等。第二句“孤城”意象先行引入,為下兩句進一步刻劃征夫的心理作好了準備。

  詩起於寫山川的雄闊蒼涼,承以戌守者處境的孤危。第三句忽而一轉,引入羌笛之聲。羌笛所奏乃《折楊柳》曲調,這就不能不勾起征夫的離愁了。此句系化用樂府《橫吹曲辭·折楊柳歌辭》“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蹀座吹長笛,愁殺行客兒”的詩意。折柳贈別的風習在唐時最盛。“楊柳”與離別有更直接的關系。所以,人們不但見了楊柳會引起別愁,連聽到《折楊柳》的笛曲也會觸動離恨。而“羌笛”句不說“聞折柳”卻說“怨楊柳”,造語尤妙。這就避免直接用曲調名,化板為活,且能引發更多的聯想,深化詩意。玉門關外,春風不度,楊柳不青,離人想要折一枝楊柳寄情也不能,這就比折柳送別更為難堪。征人懷著這種心情聽曲,似乎笛聲也在“怨楊柳”,流露的怨情是強烈的,而以“何須怨”的寬解語委婉出之,深沈含蓄,耐人尋味。這第三句以問語轉出了如此濃郁的詩意,末句“春風不度玉門關”也就水到渠成。用“玉門關”一語入詩也與征人離思有關。《後漢書·班超傳》雲:“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所以末句正寫邊地苦寒,含蓄著無限的鄉思離情。如果把這首《涼州詞》與中唐以後的某些邊塞詩(如張喬《河湟舊卒》)加以比較,就會發現,此詩雖極寫戌邊者不得還鄉的怨情,但寫得悲壯蒼涼,沒有衰颯頹唐的情調,表現出盛唐詩人廣闊的心胸。即使寫悲切的怨情,也是悲中有壯,悲涼而慷慨。“何須怨”三字不僅見其藝術手法的委婉蘊藉,也可看到當時邊防將士在鄉愁難禁時,也意識到衛國戌邊責任的重大,方能如此自我寬解。也許正因為《涼州詞》情調悲而不失其壯,所以能成為“唐音”的典型代表。

  (周嘯天)
   

作品出處

唐诗三百首,全唐诗:卷253_3

姜葆夫、韦良成选注《常用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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