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機。
織梭光景去如飛。
蘭房夜永愁無寐。
嘔嘔軋軋,織成春恨,留著待郎歸。
《九张机》原文賞析
《九張機》是詞調名稱,《樂府雅詞》列“轉踏類”。“轉踏”是用一些詩和詞組合起來的敘事歌曲。《九張機》的體制比“轉踏”簡單,是用同一詞調組成聯章,合為一篇完整作品,重在抒情。可謂“組詞”。在這一組《九張機》前面,曾慥有一段序言,雲:
“《醉留客》者,樂府之舊名;《九張機》者,才子之新調。憑戛玉之清歌,寫擲梭之春怨。章章寄恨,句句言情。恭對華筵,敢陳口號。一擲梭心一縷絲,連連織就九張機。從來巧思知多少,苦恨春風久不歸。”
從詞的本身並結合這段序言看,這組無名氏的《九張機》並不是民歌,但帶有濃厚的民歌色彩。應是文人模仿或加工民間詞而成。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對此評價頗高,稱之為“絕妙古樂府”,“高處不減《風》、《騷》,次亦《子夜》怨歌之匹,千年絕調也。”又雲:“詞至是,已臻絕頂,雖美成(周邦彥)、白石(姜夔)亦不能為。”
第一首,“一張機”,從思婦夜織入題,“織梭光景去如飛”,感嘆年華流逝。“蘭房夜永”是孤眠人所在及其感覺。此句點明時間、地點,又見相思的情狀。“嘔嘔軋軋”以下,用織錦表達離別愁恨與渴望團圓的感情。這是幾千年中國封建社會勞動婦女典型形象的心理寫照,情調淒惋動人。有民歌韻味,造句用詞卻很雅致,如“蘭房夜永”、“春恨”等明顯是經過文人加工的。
第二首,承接上首,“月明人靜漏聲稀”,寫深夜織錦。“千絲萬縷相縈系”有雙關意,絲寓情思,纏綿柔和。後三句用晉人竇滔被放流沙,其妻蘇氏織錦為回文以寄相思的典故,宛轉回環,讀之倍覺淒傷。
第三首,“三張機”承上首“錦字回文”伸發。“中心有朵耍花兒,嬌紅嫩綠春明媚”象征織女的美妙青春和熱烈愛情。後三句,表達對愛情渴望,反襯虛度青春的憂懼心理。杜秋娘《金縷衣》詩:“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可與之參讀。陣廷焯認為“三張機,吳蠶已老燕雛飛”一首“刺在言外。”可供參考。
第四首,用“鴛鴦織就欲雙飛”象征相親相愛永結合歡的美好願望。“可憐”一句轉折,痛惜時光流逝,在憂思煎熬中紅顏漸老,白發先生。用杜牧《齊安郡後池絕句》句:“盡日無人看微雨,鴛鴦相對浴紅衣”,借成雙成對的鴛鴦之對浴,反襯思婦的孤棲寂寞。詞彩華美,風調俊逸。
第五首,跳過“五張機”、“六張機”,為“七張機”,寫失望後的悲傷,“春蠶吐盡一生絲”,借“絲”、“思”二字諧音,用春蠶吐絲比喻心中柔軟綿長的情思,並用春蠶吐盡一生絲象征至死不渝之堅貞。“莫教”以下,亦用象征手法,希望裁制衣物時小心裁剪,不要把錦紋上之鸞鳳分開,意味著不要破壞辛苦編織的美好愛情。發出呼喚,渴望挽回失去的愛情,語近淒厲。
第六首,“春衣”前本有“八張機”、“九張機”,並有“輕絲”一首。“春衣”是十一首中之最後一首。“素絲染就已堪悲”言素絲染後,失去了原來的潔白,所以興悲,用《淮南子·說林訓》典故:“墨子見練絲而泣之,為其可以黃,可以黑。”“素絲染就”借織錦成衣,完成“九張機”所表的織錦全過程。興悲引起下文。“塵昏汗汙無顏色”,言春衣被人糟踏,被塵土粉汗沾汙,失去原來光彩。白居易《繚綾》詩亦雲:“汗沾粉汙不再著,曳土踏泥無惜心”,這裏比喻織女的純潔心靈和美麗容顏,因被摧殘而憔悴衰老。“應同秋扇”以下,用秋扇之見棄,痛惜自己的命運之悲哀。班婕妤《怨歌行》雲:“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成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絕望的悲哀,見棄的怨恨,蘊藉在同秋扇命運與共的比喻中。選取以上六首組成聯章比原來十一首更為精美。刪節之五首如下:
五張機,芳心密與巧心期。合歡樹上枝連理,雙頭花下,兩同心處,一對化生兒。
六張機,雕花鋪錦未離披。蘭房別有留春計,爐添小篆,日長一線,相對繡工遲。
八張機,纖纖玉手住無時。蜀江濯盡春波媚。香遺囊麝,花房繡被,歸去意遲遲。
九張機,一心長在百花枝。百花共作紅推被,都將春色,藏頭裹面,不怕睡多時。
輕絲。象床玉手出新奇。千花萬草光凝碧,裁縫衣著,春天歌舞,飛蝶語黃鸝。
這一組詞後,附有以下詩文:
“歌聲飛落畫梁塵,舞罷香風卷繡茵。更欲縷成機上恨,尊前忽有斷腸人。斂袂而歸,相將好去。”
可能是曾慥所題。 (陶先淮)来自www.lookup.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