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璣】

朝代:宋代 作品數:171

徐玑小传
徐璣(一一六二~一二一四)字文淵,一字致中,號靈淵,永嘉人,有“二薇亭詩集”。他和他的三位同鄉好友──字靈暉的徐照,字靈舒的翁卷,號靈秀的趙師秀──並稱“四靈”,開創了所謂“江湖派”。
 
杜甫有首“白小”詩,說:“白小群分命,天然二寸魚”,意思是這種細小微末的東西要大夥兒合起來才湊得成一條性命。我們看到“四靈”這個稱號,也許想起麟、鳳、龜、龍,但是讀了“四靈”的作品,就覺得這種同一流派而彼此面貌極少差異的小家不過像白小。江湖派反對江西派運用占典成語、“資書以為詩”,就要盡量白描、“捐書以為詩”,“以不用事為第一格”;江西派自稱師法杜甫,江湖派就拋棄杜甫,擡出晚唐詩人來對抗。這種比楊萬裏的主張更為偏激的詩風從潘檉開始,由葉適極力提倡,而在“四靈”的作品裏充分表現,潘和葉也是永嘉人。葉適認為:“慶歷、嘉祐以來,天下以杜甫為師,始黜唐人之學,而江西宗派章焉”;“杜甫強作近體……當時為律詩者不服,甚或絕口不道……王安石七言絕句人皆以為特工,此亦後人貌似之論爾!七言絕句凡唐人所謂工者,今人皆不能到……若王氏徒有纖弱而已”。朱熹批評過葉適,說他“謊話只是杜撰”,又批評過葉適所隸屬的永嘉學派說:“譬如泰山之高,它不敢登,見個小土堆子,便上去,只是小。這些哲學和史學上的批評也可以應用在葉適的文藝理論上面。他說杜甫“強作近體”那一段話,正所謂“只是杜撰”;他排斥杜甫而尊崇晚唐,鄙視歐陽修梅堯臣以來的詩而偏袒慶歷、嘉祐以前承襲晚唐風氣像林逋、潘閬、魏野等的詩,正所謂“只是小”。而且他心日中的晚唐也許比林逋、潘閬、魏野所承襲的──至少比楊萬裏所喜愛的──狹隘得多,主要指姚合和賈島,兩個意境非常淡薄而瑣碎的詩人,就是趙師秀所選“二妙集”裏的“二妙”。
 
經過葉適的鼓吹,有了“四靈”的榜樣,江湖派或者“唐體”風行一時,大大削弱了江西派或者“派家”的勢力,幾乎奪取了它的地位,所謂“舊止四人為律體,今通天下話頭行”。名叫“江湖派”大約因為這一體的作者一般都是布衣──像徐照和翁卷──或者是不得意的小官──像徐璣和趙師秀,當然也有幾個比較顯達的“鉅公”,譬如葉適、趙汝談、劉克莊等。名叫“唐體”其實就是晚唐體,楊萬裏已經把名稱用得混淆了;江湖派不但把“唐”等於“晚唐”、“唐末”,更把“晚唐”、“唐末”限於姚合、賈島,所以嚴羽抗議說這是惑亂觀聽的冒牌,到清初的黃宗羲養還得解釋“四靈”所謂“唐詩”是狹義的“唐詩”。“四靈”的詩情詩意都枯窘貧薄,全集很少變化,一首也難得完整,似乎一兩句話以後,已經才盡氣竭,在這一夥裏稍微出色的趙師秀坦白的說:“一篇幸止四十字,更增一字,吾未如之何矣!”可是這“四十字”寫得並不高明,開頭兩句往往死死扣住題日,像律賦或時文的“破題”;而且詩裏的警聯常常依傍和模仿姚合等的詩,換句話說,還不免“資書以為詩”,只是根據的書沒有江西派根據的那樣多。
 
我們沒有選葉適的詩。他號稱宋儒裏對詩文最講究的人,可是他的持竭力煉字琢句,而語氣不貫,意思不達,不及“四靈”還有那麽一點點靈秀的意致。所以,他盡管是位“大儒”,卻並不能跟小詩人排列在一起;這仿佛麻雀雖然是個小鳥兒,飛得既不高又不遠,終不失為飛禽,而那龐然昂然的鴕鳥,力氣很大,也生了一對翅膀,可是絕不會騰空離地,只好讓它跟善走的動物賽跑去罷。
--錢鐘書<宋詩選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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